知道他們也是一片好意。他們之前素未謀麵,自己隻不過是一個租客,他們竟也能為自己著想。衛蘇怎能不受感動?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在此謝過。我卻不願意此生留下憾事,我自問心無愧也就是了。”衛蘇坦坦蕩蕩。
荀祁與秦湛互看一眼,對衛蘇生了一股敬重來。當今世道,一個庶民,眼看著眼前的康莊大道卻不願意走捷徑。反而要憑借自己的本事,可單憑自己,想要改變身份是何等艱難?
衛蘇意已決,荀祁不便再勸,隻能轉變話題,“諸子百家,不知衛公子所習為何?”
他也是想看看衛蘇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既然狂妄那就應該有狂妄的資本,否則,就成了夜郎自大了。
衛蘇一隻手撐著下頜,一隻手摩挲著杯沿,輕輕一笑,自有一股春意盎漾。他似乎思索了一會,眉心微蹙,嗯,選擇有些困難。隻能說道:“嗯,諸子百家,應該說都有涉獵吧。”
“嗬!”荀祁手中的杯子一個沒拿穩,砰地摔在桌上,酒水流了滿桌,依然渾然不覺。
衛蘇聽到動靜,抬頭看過來,荀祁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的擦了擦桌麵,有些尷尬的道:“手滑,失誤,失誤!”哪裡又是失誤?如果沒有衛蘇那句話,他怎麼會震驚得拿不住杯子?
秦湛還好,神情微動,至少表麵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色,隻不過,說不吃驚是假的。這世上,千百年來,誰敢說出這樣的話來?便是聖師在世之日,老人家也不敢說能夠全部涉獵諸子百家。
有史書記載,聖師曾有弟子不務正業,所學頗雜,不管是任何的學問都想要嘗試一番,隻要學到更多的本事,便能得到更多的賞識。然而聖師卻不讚同此舉,在教育弟子時就語重心長說過,學藝必學精,囫圇吞棗終難成大器。
因為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貪多嚼不爛,如此一來,最終卻一事無成。
荀祁不停朝著秦湛使眼色,秦湛卻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知道低著頭在想什麼。
荀祁沒法,輕咳了一聲,笑道:“厲害,厲害,我研習禮法多年,也隻是略通皮毛。有很多東西都是想不明白,衛公子是否能不吝指教?”
話中的意思是要考較一番了,衛蘇輕笑,輕揚下巴,“指教談不上,有什麼問題想法說出來切磋切磋倒是可以的。”
“可。”秦湛也點頭同意。衛蘇的身上有太多讓人看不透的東西,或許可以借此摸個底兒,自己也好心中有數。
連秦湛都同意了,荀祁也就沒有什麼顧忌了,拱拱手道:“如今世人皆道禮法,認為法逃不開禮,可究竟以禮治國還是以法治國,至今仍無定論。不知衛公子以為何?”
如果換做以前,衛蘇剛剛穿越到窮鄉僻壤之地,根本不了解這個世界,是不可能答得上來的。他在陶家藏室呆了幾個月可不是白呆的。
荀祁與秦湛眼睛都盯著衛蘇,秦湛神色有些肅然,他沒想到荀祁一開口就是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在當世依舊無解,一旦提及,便會有不同的聲音辯論,最後誰也說服不了誰,隻能不了了之。
而荀祁話音一落,便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看著衛蘇。嗬,爺叫你狂妄,不拿出點真本事來,你還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衛蘇神色自若,在荀祁問話之時就淡定的喝酒吃菜,聽完之後,才放下筷子來。笑著道:“眾所周知,‘法’脫胎於‘禮’,這是不可爭的事實。有記載雲: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紛爭辯訴,非禮不決;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禮不定;宦學事師,非禮不親;班朝、治軍、行法非禮不行;禱詞祭祀、供給鬼神,非禮不誠。注1由此可見,前朝禮法於一體。”
荀祁點頭,衛蘇說的一點不錯。
衛蘇接著說道:“如今禮法之爭加劇,愈演愈烈,我認為是不可避免的。”
“不可避免?那這樣下去又該如何?爭來爭去也沒個結果來,難不成就要一直爭論下去?”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當然不可能按部就班。”衛蘇伸出一根食指在眼前搖了搖,“爭論出結果來又如何?難道禮就能將法碾壓下去麼?或者法站在禮的頭頂?”
“可是,不爭出個結果來,誰都不服誰。”
衛蘇搖搖頭,“格局,格局懂不懂?禮與法既然不相容,那何不剝離出來,自成一脈?”
“剝離?剝離?”荀祁喃喃自語,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隻是想不通其中精妙之處。
衛蘇淡笑不語,如果能過領悟透徹,自成一派,那便是輕而易舉。
秦湛看荀祁從未有過的認真模樣,心知這是有了些了悟,趁熱打鐵,不如幫幫好友。他沉吟道:“要剝離到也不難,難的是剝離出來之後如何定論?一個新生事物,沒有足夠的保護,沒有血肉,最終也將泯滅消散。”
“那就給它構建一個框架,替他裝上骨肉。這就需要更多的人去完成,或許一代人難以完成,需要幾代人的努力。”
“哦?衛公子是否已經有了些想法?不知能否說說看?”秦湛偏過頭,眼中微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