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驟然一涼,所有的無麵陰差幾乎同一時刻上前一步,空氣中某種陰冷的壓力襲來,郝家慶再次悶聲不響癱回地麵,這回都薄得像春餅了。
而秦峰巍然不動,挺拔如槍。
所有的鬼差齊聲厲喝,在大殿上形成空洞幽深的回響:“不得狡辯,生死簿上白紙紅字,清清楚楚!”
判官抬手甩出一個卷軸,卷軸一下飄到秦峰麵前,驟然展開,露出一個血淋淋的名字——賀瑾年。
秦峰看也不看,沉穩有力地回答:“秦峰,1991年12月2日生,死因——應該是為了營救人質,和剛才那個犯罪嫌疑人搏鬥。不是說清算生前是非功過嗎,就單憑最後這一件事,我至少也算是壯烈犧牲,出殯要蓋國旗呢。”
他環顧四周,這重重鬼影的殿堂此刻在他眼裡充滿荒誕,像是哪家恐怖片片場。
或許是太過強硬,他視線所過,無麵鬼差們竟然齊齊退了半步。秦峰勾了勾嘴角:“隻會喊尷詞嚇唬人,你們拍戲呢?就是這樣維護陰陽秩序、還人公道的?”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他這話一出,空氣中傳來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所有鬼一起抬頭——
生死簿上血紅的名字從中間裂開一道縫隙,金紅的光輝從那下方透出,有什麼東西在下麵衝撞,似乎在嘗試擺脫束縛。整個大殿像是突然迎來日出,很快血字寸寸碎裂,生死簿破舊的宣紙像是被墨染成全黑,最後,黑底的卷軸上,一個金燦燦的名字寫在了那裡——
——秦峰
旁邊還有四個稍小的字,秦峰眯了眯眼,隻認出是篆體,寫了什麼不認識。
但判官和陰差們顯然認得,整個大殿瞬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臥槽”,把原本陰森神秘的鬼屋氣氛壞了個精光,像是恐怖片導演剛喊了卡。
金光仿佛讓整個大殿都動搖起來,就像開啟了一鍵清除特效功能,大殿還是那樣,但氣氛從鬼屋變成了雕梁畫棟,牆邊的無麵陰差突然長出了端端正正的臉,一眼看上去顏值都能躋身小鮮肉小花旦行列,最反差的是堂上的判官——
那居然是個穿了身當代法官製服的年輕妹子,看著像法學院來的實習生,手裡攥著個驚堂木不知所措中。
秦峰平靜的麵具終於破裂,輕輕抽了口氣:“誰解釋解釋?”
大殿變得寬敞明亮。
所有的鬼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裡明晃晃寫著四個字“推卸責任”,台子上的判官妹子把頭埋在胳膊彎裡,伸出一根手指比了比秦峰身後。帶他來的那兩個陰差慢慢走了過來,身上的黑霧也散儘了,都是眉目俊朗的青年,高個兒那個和秦峰判斷得一樣年輕,舉手投足間還帶著年輕人剛參加工作的那種浮躁氣質。
他的搭檔看起來沉穩許多,長得也年輕,但氣質上判斷不出年齡段,他對秦峰點了一下頭,說話有點半文半白:“歡迎來到地府,在下江慎,這位是我搭檔方曉年,路上多有得罪,望海涵。”
高個兒陰差垂頭喪氣:“完蛋啦,死翹啦,我們非得被老大廢了不可。”
秦峰“這是人死的正常程序?”
江慎搖頭:“不是,方才異變發生之前,那是惡鬼問罪的流程,抱歉,我們抓錯了。按常規,拘魂令與生死簿相連,每有生前惡貫滿盈之人離世,拘魂令自動下發到當值陰差手中,由我們負責帶惡鬼來此受審,在抓你時,在下曾核對信息無誤,確實當你是賀瑾年抓回來的。”
秦峰:“都說生死事大,這也能錯?賀瑾年我都不知道是誰。”
陰差方曉年心虛地嘀咕:“沒聽說過‘替死鬼’嗎?你被人當‘死替’了,替命又不需要雙方認識……我以為這典故人儘皆知呢……”
秦峰掃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替死鬼的故事從古到今都被講爛了,你們居然還沒有想出防範機製?21世紀了還任由這事兒發生?”
方曉年梗著脖子不回嘴了,隻是苦著一張臉,眼淚仿佛都在打轉:“這是重大工作失誤,完了完了,我不想見老大,真的會死的!”
秦峰:“你已經是鬼了還怎麼死……”
方曉年帶著哭腔:“見一次老大你就知道了,不如再死一回!”
江慎的表情也很凝重,他抬頭說:“判官請下來,彆作壁上觀,你想在我們去見大人的時候被說不作為嗎。”
穿法官製服的妹子一溜煙飄下來,落在方曉年旁邊,加入了“見老大不如去世”的行列:“沒有第一時間識彆出生死簿異常,我這也是重大工作失誤,小年,要死姐陪你。”
說完,抱頭痛哭。
秦峰瞧著這兩個小年輕,想起了自己以前在隊裡帶新人的場麵,實在忍不住安慰了一下:“……你們彆太焦慮,上司嚴厲點是對工作認真負責,好讓你們下次彆犯同樣的錯誤。”
什麼世道,枉死的都沒哭,倆陰差哭得快活過來了。
等他們平靜下來,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重新進入工作狀態,秦峰才問:“既然是抓錯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
陰差們齊齊一頓,氣壓持續走低,之後江慎緩緩道:“恐怕,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