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
龔家彆墅。
龔瑞川深夜回家,蔣蘭舒正坐在餐桌前吃燕窩。
龔瑞川問:“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蔣蘭舒問,“嫿嫿那邊有回應嗎?她有沒有讓謝羲沅幫你?”
龔瑞川沉默了。
蔣蘭舒心裡一沉,“難道她對你的困境無動於衷?”
她大老遠跑去北城,就是賭林嫿不會真的不管她爸,而且謝羲沅那麼財大氣粗,但凡他對林嫿是真心,也該伸出援手。
龔瑞川脫掉西裝外套,坐在沙發上,緩聲道:“我跟她媽在她小時候就離婚了,她對我這個爸爸怨大過愛。再說,謝家不會收這個爛攤子,資本家不做虧本買賣。”
龔瑞川不想這麼說,但他已經答應了謝羲沅。
謝羲沅還有一個條件就是“我要幫林嫿弄清楚,蔣蘭舒千裡迢迢跑去北城總部騷擾她,是真的為了你們家好,還是為了一己私利。”
蔣蘭舒現在是孕婦,懷胎六個多月了,欺騙她,龔瑞川於心不忍。
但是,他也希望女兒和女婿對她有個好的印象,這樣以後一家人才能和睦相處。
“他們怎麼這樣?”蔣蘭舒手裡的調羹掉到碗裡,“你可是她爸爸!”
“還是自己想辦法渡過難關。”龔瑞川歎了一口氣,說,“你那些首飾和包包,能賣就賣了吧,我安排人明天到家裡來,把值錢東西估個價,打包處理。”
蔣蘭舒臉色唰的一下白了,“都到了需要變賣家產的地步了?”
“沒那麼嚴重,但是那些消費品奢侈品,沒必要留著,先置換成現金,湊一湊,把迫在眉睫的工程款付了,不然民工鬨起來,消息傳出去,市場擠兌更厲害。”龔瑞川頓了下,又道,“林嫿把我發給她的紅包都送回來了,她已經是儘自己所能的幫我。”
之前林芝聯係他,說把錢打回來時,他拒絕了。
他其實做好了實在周轉不過去就破產清算的打算。沒想到,謝羲沅會主動找上他,拋出橄欖枝。
蔣蘭舒情緒激動道,“她把紅包還給你,然後就心安理得坐在一旁看戲嗎?看我們破產,窮困潦倒,她自己風光嫁豪門,在我們跟前顯擺,是吧?”
龔瑞川眉頭蹙起,臉色不虞。
蔣蘭舒沉浸在憤怒的情緒中,持續宣泄道:“你怎麼生了這種不孝女!我早就說過了,她靠不住!她姓林,她早就不是你女兒了!她跟她媽憋著一股壞心思就想看你倒黴!你破產了她們比誰都高興!”
“……夠了!”龔瑞川豁然起身,沉聲打斷蔣蘭舒的話。
蔣蘭舒聲音停了,但眼神不甘。
龔瑞川很少看到她這麼激烈的情緒,她一直都是溫柔可人的,每次提到林嫿也是溫言軟語。這一次,龔瑞川突然看到蔣蘭舒帶刺的一麵,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他問她,“你是不是對我的女兒有敵意?”
蔣蘭舒冷靜下來,道:“是我激動了,我也是為你擔心。”
這一夜,兩人都難以入眠。
次日,蔣蘭舒在家裡待著,果然有人上門。
一男一女在龔瑞川秘書的帶領下進門,他們穿著西裝帶著手套,一樣一樣的評估家裡的貴重物品,那些古董花瓶,被他們拿在手裡,仔細品鑒。
蔣蘭舒心下惶然,看到他們在一樓評估了一遍後,上二樓去。
進了她的衣帽間,那一麵牆的奢侈品包包,被他們一個一個的取下來,記錄品牌和型號。還有那些珠寶鑽石,金銀首飾……
蔣蘭舒跟了龔瑞川以後,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以說是要什麼有什麼。而她的原生家庭,全家四口人住在擁擠的八十平老小區內,每個月靠工資吃喝用度,還要照顧沒有退休金也不想工作的父母,每天擠地鐵擠公交,買個一千塊錢的包都要咬牙下手。至於買房買車,那是根本不敢想的奢望。
而她爸媽一直掛在嘴邊的是,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們年輕又好看,抓緊找個好人家嫁了,以後全家就有依靠了。
她沒有他爸媽那麼糊塗,她知道年輕有錢的富二代跟她的階層有壁,最多不過玩玩,她根本競爭不過那些白富美。於是,她看上了有錢但不年輕的龔瑞川,雖然年屆五旬,但保養得當沒有發福,帶著成功男人的氣質和魅力。她在大川地產公關部,默默的對龔瑞川噓寒問暖,趁著一次酒後跟他發生關係,接著又是低調隱忍,不做任何要求,乖巧陪在他身邊。她賭他有良心,最終她賭對了,在一起五年後,她如願成為龔太太。
這個身份給她帶來的改變是翻天覆地的。她實現了階層跨越,她全家都跟著她沾光。
她作為董事長夫人,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無論在龔家還是在娘家,她都是絕對的中心。
所以她不介意龔瑞川比她大二十多歲,不介意他有跟她差不了幾歲的女兒,不介意為他伏低做小當他溫柔可人的解語花。還忍受著他對女兒的偏心。
可現在,構建這一切的基礎坍塌了……
龔瑞川回來後,蔣蘭舒提議道:“萬一真的破產,我們倆的資產都要抵債,不如你先跟我辦個離婚,把能轉移的資產轉到我這裡,咱們也有一條退路。”
龔瑞川沉默半晌,道:“你就要生孩子了,這個節骨眼離婚,不太好。”
“就是為了孩子好,才要先把婚離了。”蔣蘭舒道。
“如果我在這時候離婚,外麵會猜到這是做財產分割,市場更沒有信心。”龔瑞川道,“這是往死局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瞻前顧後的,難道要讓我們兒子生下來就是窮光蛋嗎?”
龔瑞川深深的看了蔣蘭舒一眼,溫聲道:“你不要著急,我會想辦法。”
他理解她麵對困境時的焦慮無措,也可以理解她是為了孩子好。但是,她每一次的反應,總是令他無比失望。
蔣蘭舒一夜無眠,次日回了一趟娘家。
蔣蘭舒對她媽道:“我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前兩天都有人上門評估家裡值錢東西,我還在他那些文件裡看到一堆討債的訴狀……”
蔣蘭心在一旁道:“不行就趕緊離婚啊!一個沒錢的老頭子還值得你稀罕不成?”
“你以為我不想?”蔣蘭舒道,“我說離婚,把資產給我,他不乾。彆人要破產,都是先把老婆孩子安頓好,他倒好,不管不顧,根本不為我著想。”
“嗬。”蔣蘭心冷笑一聲,“我就說,老男人精明的很。”
蔣蘭心對蔣蘭舒道:“你信不信,他現在就算有退路有資產,肯定也是先顧他前妻和女兒。”
提到林嫿,蔣蘭舒心裡仿佛有針在紮,“林嫿明明傍上大款,卻袖手旁觀。我看她就是巴不得他爹破產,等她爹隻能靠她的時候,就是她羞辱我打壓我的時候。”
蔣蘭舒媽媽王梅猶豫道:“可是你現在有孩子了……”
“這哪是孩子,隻是一個胚胎。”蔣蘭舒爸爸蔣平道,“不行就打掉,蘭舒還年輕,難道在一顆老脖子樹上吊死不成?”
王梅道:“六個多月了,打胎傷身體。”
“媽,你覺得是打胎傷身體,還是以後小孩生下來,姐一邊養小一邊養老容易?”蔣蘭心冷哼,“龔瑞川隻會越來越老,孩子還沒長大,他就要坐輪椅。我姐圖什麼?這幾年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小孩子,過幾年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老頭子?”
蔣蘭舒打了個寒顫。
沒有金錢的粉飾,這父女般的年齡差,變得格外真實可怕。
蔣蘭舒惶然坐在沙發上,輕輕撫了下肚子。
良久,她篤定道:“我不能要這個孩子,我還年輕,我的人生不能就這麼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