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拔刀(2 / 2)

正因如此,已然願意歸附的地方,朱元璋絕沒有再跟他們興兵相鬥的意思。

秦苛呢?聽他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覺得大明該滅了彝族。

彝族啊,整個彝族是有多少人?殺光這些人,貴州還能不亂?

朱至眼中閃爍著令人發顫的寒意,秦苛卻執意道:“請郡主相信下官,他們真的心存異心,企圖對我大明不利,請郡主下令五千兵馬進擊,一定滅了他們。”

喲,這是想借朱至的手殺人?

“傅小將軍,你說這人該怎麼處置?”朱至饒是心下早就打定主意,依然回頭問起一旁的傅讓。

傅讓聽得咬牙切齒,被問及立刻道:“挑起紛爭,以令兩族相殘者,當誅之。”

行,總算沒有糊塗。

“把他捆起來,我們自家的事,回去再算賬。”朱至將刀丟還給傅讓,傅讓接下,意示身後的人上前將人捆了拿下。

朱至轉過身,雅諾夫人麵對眼前的變故尚未反應過來,刀也沒有收,麵對轉身的朱至,防備著。

“我代秦苛向夫人賠罪,也向彝族賠罪。請彝族和夫人相信,大明從無亡彝族之心,也無淩彝族之意。”朱至躬身抱拳,鄭重請罪。

提防朱至可能會出手的雅諾夫人麵對眼前的變故明顯一愣,朱至話,她是聽見了,但剛剛斥責秦苛的話她不太懂啊,第一時間望向一旁的奢香夫人。

奢香夫人於此時已然上前,還以一禮道:“有郡主這句話,我彝族便可放心了。亡夫在世,一再叮囑我們一定要恭順朝廷,絕不可對朝廷不敬。我彝族百姓都是純樸敦厚之人,一心隻想安居樂業,從無刀戈相向之意。”

一番表態代表的是彝族上下,奢香夫人不僅聰明反應快,聽起來更是飽讀詩書之人。

“隴讚土司為彝族,為大明做出的貢獻,大明絕不會抹去。”朱至悲憫地望向堂前的靈位。

“多謝郡主。”奢香夫人感激相謝。

“請郡主側堂休息。”朱至代表朝廷而來,同時也將一再對他們咄咄相逼的人拿下,奢香夫人請之,有些事也是要討準話。

“請。”朱至豈不明白,祭奠之後才是重頭戲。

朱至隨奢香夫人一道走,雅諾夫人已經收回刀,那一位德古一句話不說,卻是跟上了。

側堂之中一片光亮,彝族的房子以石為牆基,用土坯砌牆或用土築牆,牆上架梁,梁上鋪木板、木條或竹子,上麵再鋪一層土,經灑水抿捶,形成平台房頂,不漏雨水。房頂又是曬場。層層疊落,相互連通,遠遠看去甚是壯觀。

朱至就這樣站在窗前一覽腳下的風景,望著獨屬於彝族的特色建築,甚以為此番出門單就得見如此壯觀的建築,不虛此行!

“郡主請坐。”朱至在窗前俯視彝族,眼中流露出的驚歎和驚豔,奢香夫人都看在眼裡。

“彝族真了不起。”朱至看著眼前的這些建築,肯定一句,奢香夫人也罷,雅諾夫人也好,聽到朱至這句話都顯得詫異,難以相信朱至竟然會誇讚他們。

可是,朱至指著窗外隨處可見的房子道:“就憑這些層層疊落的房子,可見彝族人民的智慧,和他們向往太平生活的心願。”

饒是那一個麵容平靜的德古在這一刻也為之動容了。

“我從來不覺得這個世上隻能存在於一個民族。大明雖滅元而建,對各族人民卻以大海的胸襟接納他們。隻要他們守大明之法,安守本分,不作亂,不擾民,大明的國土由他們穿行。”朱至轉頭同奢香夫人表態,也將朱元璋希望各族能夠和平共處,而且共享安寧的心願道來。

奢香夫人道:“秦苛此人,先前幾次三番為難於我們彝族族人,我夫幾次與之交涉,這才得以保全我彝族族人。自我夫病逝,秦苛幾次三番挑釁,雅諾是被逼急了這才會拔刀相向。”

確定朱至是友善的人,並無意為難他們彝族,奢香夫人更得同朱至解釋清楚。

“我不是也拔了刀嗎?”朱至壓根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寬慰奢香夫人也不必掛懷。

奢香夫人聞之鬆了一口氣,同朱至相請道:“郡主請用茶。”

“請。”朱至同樣請之。端起茶喝了一口,這時候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而且聲音越來越近,朱至偏在這個時候問:“隴讚土司英年早逝,聞土司之子年幼。按規矩,土司之位傳於子?”

隨朱至一問落下,雅諾第一個炸起,“怎麼,你是想改規矩?”

瞅著這一位一言不合即拔刀的動作,朱至安撫道:“雅諾夫人何必著急,比起我,難道不是你們彝族本身對此爭議不休?畢竟小公子年幼,在他們看來並不足以擔起彝族的重任。”

德古於此時喝斥道:“雅諾,你太心急了。”

雅諾瞪了朱至一眼,一個跟他們土司之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竟然在他們拔刀前毫不畏懼,還敢對他們彝族的事說三道四?她倒是懂什麼?

“我隻要彝族安定。”朱至在這個時候尤其得表明。彝族安定,大明就不需要騰出兵馬防備,朱至此行目的不正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嗎?

奢香夫人得到朱至的答案,卻不得不問:“郡主做得主嗎?”

“隻要彝族選定你們的代土司,我可以立刻八百裡加急送回應天,想必很快就能塵埃落定。”朱至保證,奢香夫人其實拿不準的是朱至這個郡主的身份。

按奢香夫人對大明的了解,親王之女都稱郡主。

朱至自我介紹道:“當今大明天子是我的爺爺,太子是我爹。”

這層身份是有份量的。

奢香夫人驚歎無比,轉口一問:“郡主為何在此?”

“隨軍出征。”朱至如實答之,奢香夫人同為女兒身,觀朱至小小年紀竟然就隨軍出征,極為稱奇。

“聞漢室對女子多有約束,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郡主尚且年幼,竟然能隨軍出征?”奢香夫人想打聽的其實何嘗不是朱至為何是個例外?

“夫人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讓夫人見識一番。”朱至神色認真,沒有絲毫玩笑之意,奢香夫人看在眼裡,搖頭道:“不必了。”

就朱至出現至今的表現,難道不足以證明朱至敢隨軍出征,絕不是一時興起?

“大明的人在哪兒,在哪兒!”兩人交流一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人殺了進來,叫喚著,在他的身後跟隨的是一個個手裡拿著鋤頭和棍子的彝族人。

傅讓當下站在朱至麵前,不用說,第一時間護著朱至。

“放下。”不用奢香夫人出麵,德古已經厲聲喝斥,讓所有彝族人都放下手中的武器,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德古,漢人太過分了。”為首一個壯漢想到自己的遭遇,氣不打一處來,打定主意非讓漢人付出代價不可。

“你是不是想讓我們彝族覆滅?如果不是,放下你們的武器,回去。”德古又一次出聲喝斥,心中不悅再沒有半點掩飾。

“德古。”集結而來的有二三十人,麵對德古的喝斥,他們都不願意聽從,卻不敢不聽。

“回去。”德古再一次喝斥,不難看出他的不悅。

再有不願意的人,這一刻都不得不乖乖聽話。臨行前不客氣地瞪了朱至一眼,朱至不在意,傅讓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目光相觸,這情況是要出事,奢香夫人看到蠢蠢欲動的人,立刻問:“難道你們是想讓隴讚土司死不瞑目嗎?土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你們卻要無視土司的憂慮?”

麵對奢香夫人此問,有人不服了啊,出言反駁道:“漢人容不得我們,想讓我們去死,難道我們要受下,如他們所願去死?”

“你們認識的漢人有多少?真正想要我們彝族死絕的人又有多少?”奢香夫人據理力爭,在朱至表明身份的情況下,她如果不懂得把握機會,趁機征得大明朝同意某些事,她才是真傻。

“不管有多少漢人既然容不下我們,我們也不是非要靠他們才能活下去。”人群中有人大聲叫喚,立刻引得一連的附和聲。

奢香夫人淡淡掃過朱至一眼,往前走一步道:“對,原本該是如此。我們不需要漢人也能活下去。但是,如果想讓我彝族的日子過好,就不得不依靠漢人。甚至,我們不能和漢人為敵。”

最後這一點尤其重要,奢香夫人麵對要跟她爭論的人,冷笑提醒道:“你們不會不知道,大明派出三十萬大軍。你們以為他們的目標隻是雲南?不,還包括我們貴州,包括我們彝族。

“但凡這個時候我們敢跟他人勾結,對大明不利,就算雲南未平,第一個大明要解決的敵人就會變成我們,變成彝族。殺一個漢人是可以得一時痛快,代價是你們一家,甚至我們整個彝族。我隻問你們,你們是不是要置彝族於不顧?”

奢香夫人確實是個明白人,明白地知道不可以卵擊石。

一群想鬨事的人怎麼敢說出他們其實無所顧忌的話。

一族的性命,這可是幾萬人,甚至是幾萬萬人的命。他們沒有那個資格將其他人推於戰火之中。

“可是,可是難道就讓漢人那麼欺負我們嗎?”有人質問,總不能他們受了委屈沒人管吧。

“我倒是想知道,漢人怎麼欺負的你們。”朱至就在這

個時候出麵,一群人本來就衝著朱至來的,結果朱至開口,瞧著朱至的身高,終有人忍不住道:“漢人是沒有人了嗎?竟然派個孩子過來。”

朱至攤手道:“又不是要打架,須得跟你們比高比壯,為表對隴讚土司英年早逝的哀痛,我代表大明前來。夫人,我這事兒做得好嗎?”

十分謙虛地同奢香夫人討要一個評價。

奢香夫人能否認朱至來此做的事嗎?

一進來朱至麵對彝族人的挑釁表現得包容,沒有絲毫要為難人的態度,眼下看著彝族人吵鬨,朱至也不打算計較。在自家丈夫的靈堂前,朱至沒有絲毫對彝族不敬之意,也對逝去的人深表哀痛。如果這樣的做法都不算好,那要如何才算好?

“大明來使來此是祭奠我們的土司,並沒有任何不敬我們彝族的舉動,諸位不可輕視或是不敬。”奢香夫人出言告誡於彝族的族人們,請他們不要自己落人於柄,壞了大事。

但是,麵對漢人充滿挑釁的作為,如今的彝族人們從心底裡並不信任漢人。

“那我們受的那些委屈難道都白受了嗎?”被人欺負的人,沒有人願意輕易接受,更不希望眼前的奢香夫人風輕雲淡的掀過。

“你們受了什麼委屈隻管說,我為你們做主。”奢香夫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朱至卻已經開了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安撫彝族族人們道:“不管是誰,在大明朝中受到欺負,大明朝都會給你們一個公道。”

對啊,朱至來此就是為了安定彝族,隻要彝族不亂,誰想挑起彝族大亂,朱至第一個容不得。

可惜的是,下頭的彝族人們並不相信朱至紅口白牙一句話。

“說得比唱的好聽,你當我們全是傻子?憑你一句話我們就相信你們會真心為我們彝族人好?”不屑的聲音傳來,一眾彝族百姓紛紛附和,哪裡願意相信朱至會真心為他們好。

“那就試試。”朱至等的就是他們質疑,否則她哪裡來的機會證明,讓彝族人們看到大明的友好之心。

麵對朱至提出試試,一群人麵麵相覷,某位德古開口問:“郡主想怎麼試?”

“諸位不是受了委屈嗎?把你們的委屈說出來,讓你們受委屈的人,諸位且看我處不處置,不就可以知道我究竟是不是隻會說好話,不會做事?”朱至往前走一步,朝眾人伸手道:“諸位敢嗎?”

喲,朱至竟然問他們敢嗎?

“在我們土司的靈堂前,你敢問我們就敢說,正好讓我們土司在天有靈看看,想跟你們漢人交好,你們漢人是不是拿他當回事。”喲,有人還拿死去的人說事兒,德古已經斥道:“放肆。”

“德古,本來就是。咱們土司總攔著不讓我們跟漢人起衝突,總說漢人是好的。可我們受了漢人多少欺負,您不是都看在眼裡的嗎?

“我們受的這些委屈土司心裡清楚,臨到頭卻都在想辦法怎麼跟漢人交好。要我們說,就該跟漢人乾上一架,讓他們知道我們彝族人都不是好欺負的,往後他們才不敢和我們作對。”

底下的人裡一個看起來方正的彝族男兒憤憤不平地握緊拳頭,大有這就要乾一架的樣子。

朱至這時候出麵道:“我覺得你要是想試,不用拉上整個彝族,但凡你想看看我們大明將士的本事,看,這有個現成的,而且比你年輕,身板也沒有你高大,你要是想試試,跟他比比?”

傅讓就那麼被朱至推出來了,哪怕他從來不怕打架,可朱至原本的意思不是不好打架嗎?怎麼變了?

“你們比試你們的,受了委屈,想討一個公道的人來我這兒,如你所說,我們就在隴讚土司的靈前,請土司見證,我大明上下是否有輕視彝族人民之心。”朱至要雙管齊下啊!

這話落在一乾人的耳朵裡,奢香夫人

已然出麵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之前我們求告無門,為了兩族的太平隻能讓大家忍下心中的委屈。如今既然大明郡主出麵,大家有什麼委屈隻管說出來,也可以讓大家看清大明朝的態度。”

奢香夫人此話落下,蠢蠢欲動的人都不好再挑事,就得這麼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