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至瞄了朱元璋一眼,再看了看身後的太子,還有朱雄英。</p>
朱雄英就當作看不見,他連朱至想說什麼都不知道,敢幫著朱至說話嗎</p>
朱雄英的意思朱至看懂了,那,怎麼辦?</p>
太子於此時已然催促道:“有話直說。”</p>
藏著掖著也不是朱至的風格,朱至也不必再扭扭捏捏的對吧。</p>
“國庫作私庫一事,是不是應該要改一改?還有朝中官員們的俸祿,是不是也該提高提高?”朱至也是不吐不快,不說都不行的事,說吧。確實存在的問題也該解決對吧。</p>
果然,朱元璋就知道朱至一準說出的不是什麼好話,一聽還真是,最過分的難道不是朱至還打起錢的主意?</p>
“怎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由朕來掌握不妥?”朱元璋明擺著不樂意了,朱至什麼意思,天下都是他打下來的,難道朱至是覺得他不配握住這天下大權?</p>
“天下非爺爺一人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若無百姓何來天子?若無社稷,何來主君?以帝王一己之喜好而決定天下,無所節製,若遇明君還罷了,將來若是碰上一個昏君,天下當如何?財政在手,由帝王揮霍,非天下之幸,非大明之幸。”朱至知道,事得一件件議,朱元璋好不容易把天下財政都握在手裡了,如何也是舍不得放出去的。</p>
跟著他打下天下的人,武將們是不在意這一點,畢竟錢怎麼樣也落不到他們手裡,朱元璋握著錢,對他們而言或許更是好事,他們怎麼可能反對。文臣們就算是看出其中利害,那也因為敬畏而不敢言。</p>
朱元璋又是控製欲極強的皇帝,財政關係天下,他怎麼可能不想牢牢握住。</p>
隻是,朱至望著眼前的朱元璋,她針對的不是朱元璋一個人,而是將來,以後。</p>
朱元璋辛苦操作廢了丞相,就是為了爭權。對,朱元璋這個皇帝自此再無宰相掣肘,可是皇帝同樣也沒有可以約束他的人。</p>
權若無所約束,結果隻會濫用,朱至從本質上並不希望皇帝一言堂。</p>
可這話不好說,畢竟朱元璋就是希望天下由他作主,要臣生或臣死,要天下安或是天下亂,都如此。</p>
“這事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是想讓後世之君少被朝中那些人約束,這才想把天下的錢握在手裡,用不用,用在哪兒,由我說了算。”朱元璋不管,他是聽不進朱至的話,怎麼樣也不願意再聽朱至說下去。</p>
“在爺爺看來,天下百姓所交賦稅該用在哪兒?”朱至不緊不慢的問,朱元璋??</p>
他敢說出養兒子的話?</p>
他要是敢說,朱至就敢問他,這麼做虧不虧心?他好意思讓天下人幫他養兒子?</p>
天下有多少當爹的,誰不是自己養自己的兒子?朱元璋覺得自己當了皇帝,自此就能讓天下人幫他養兒子了?他這個天下怕是不想要了吧。</p>
“你,你是要氣死我,氣死我才高興是不是?”朱元璋懂了朱至未儘之言,朱至本就是為讓朱元璋自己懂,懂了,就該知道自己是何其的理不直氣不壯。</p>
“不,我沒想氣爺爺,但爺爺將天下之財視為朱家一家之財,恐怕寒了天下人的心,更叫天下百姓心生不憤。而且,上行下效,天下官員聞天子以天下之財視為一家之財,難免不會生出同念,以縣之財,一府之財為己之財。”朱至說到這裡長長一歎,這回朱元璋氣惱的喝道:“他們敢?”</p>
“因何不敢?”朱至完全不覺得底下那些當官的會管朱元璋的心情,原本一個個都是有私心,有私欲的人,得了光明正大的理由,誰會不敢,不經營。</p>
朱元璋想說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打擊貪官汙吏,他就不信他殺不光天下的貪官。</p>
但事實上呢?</p>
朱元璋殺了那麼多年的貪官,確實沒能殺光那些貪官。</p>
“你,你......”朱元璋無法反駁,指著朱至喝道:“滾。”</p>
看把朱元璋氣得,朱至與馬皇後對視,馬皇後朝她使了個眼色,朱至立刻乖乖退去,“孫女告退。”</p>
麻利的退出去,剩下的就看馬皇後的了。</p>
朱至一個人出去,陳亙等在外頭,遠遠看見朱至,趕緊衝朱至福福身,“郡主。”</p>
看到陳亙,朱至就想起朱雄英先前說的話了。</p>
行啊,她是真沒有想到。</p>
也不能說是完全想不到,倒是朱雄英讓她十分意外。</p>
朱雄英麵對陳亙的心情是怎麼樣的?</p>
知曉陳亙是個有野心的人,不介意成為陳亙往上爬的階梯?</p>
嗬嗬。朱至想說朱雄英就沒有想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陳亙見禮後沒有得到朱至的回應,朱至打量她的視線透著幾分認真,就好像第一次正視起她無害的外表下,從來沒有安分的心靈。</p>
“你好自為之。”朱至沒有資格指責陳亙,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她,有父兄在後為她撐腰,無人敢欺於她,辱於她。</p>
陳亙吃儘苦頭,受儘白眼,因而她想往上爬,最好能夠爬上最高的位置,這樣一來,她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p>
若是她錯過這樣一個機會,或許這一生她再也沒有機會。</p>
朱至想著陳亙的作為,自問這樣的人要是在朱雄英的身邊,那對他們朱家而言意味著什麼,她可以確定?</p>
罷了罷了,她又不是朱雄英,將來這天下她為父兄而守,真有心敢打大明主意的人,莫不是以為她就是個擺設?</p>
朱至怎麼都覺得自己成不了擺設,因而也不在意有人想攀上朱雄英這個高枝。重點更是朱雄英樂意。</p>
陳亙不曾想朱至會給她這一句話,心下跳跳,好在很快緩過來,結果抬頭隻見朱至離去的身影,朱至絲毫沒有要與她細說之意。</p>
目光閃閃,陳亙不確定的是,朱至是知道了?方才那一句好自為之,聽著不像是在告誡,更多像是提醒。</p>
提醒她打定主意要走的路,最好一定要走好了?</p>
陳亙是驚奇的,就算她曾問過朱至,若是朱至發現她算計她,朱至能否原諒。</p>
朱至當時說得豁達,無非是兩人之間本就是相互合作,各取所需的關係,難道她們自一開始就不是相互算計?</p>
從前能算計了,如今有什麼不能算計的?</p>
但是,陳亙依然擔心。</p>
直到這一刻,意識到朱至明了她的一些打算時,朱至並沒有因此勃然大怒,更沒有笑她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肖想不該她肖想的人。</p>
陳亙不由捏緊了衣袖。她曾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她清楚,她不能永遠依附於朱至。如此,她就必須謀劃,哪怕這樣的結果或許會讓朱至不喜,更可能讓朱至為之憤怒,然而她必須為之。</p>
“謝郡主。”可是,當她知道朱至並無意要阻攔她做任何事的時候,陳亙發自內心的感激,也更從心底裡佩服朱至。</p>
隻是,誠如太子所言,眼下大明朝的事,哪一件不比朱雄英和陳亙的事重要。</p>
朱至把朱元璋氣了一通,太子和朱雄英快天黑才回的東宮,結果發現朱至正逗著朱允炆和朱允熥玩。這會兒朱至正讓朱允熥爬樹拿球。</p>
樹下一群伺候的人看著朱允熥爬上樹頂,那叫一個心驚膽顫,生怕朱允熥摔了。</p>
“姐姐就會欺負我,非讓我爬樹。”朱允熥艱難的爬上了樹,兩米多高的距離,沒能忍住吐槽。重點是,球還在上頭,抬著頭,朱允熥抹了一把汗,腿軟了啊。</p>
“欺負你?這也叫欺負你。我跟哥哥五六歲就能爬上樹頂玩了,你現在幾歲?啊,腿軟,不敢爬了?還不好意思承認?就說我欺負你了?”朱至坐在樹下,側倚著樹根,翹起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兒,昂頭回懟朱允熥。</p>
被看破的朱允熥立刻挺直了腰板道:“我,我才不怕。”</p>
朱至嗤笑一聲,且道:“行,不怕你就上。球是你踢上去的,不是你撿你想讓誰來撿?”</p>
朱允熥就覺得朱至相當的惡劣,偏他就不認輸。</p>
不認輸就往上爬啊,非把球拿下來不可。</p>
“嗯,不錯,為了麵子,腿軟也得上。”朱至讚許一句,內容卻不怎麼像稱讚。</p>
“姐姐。”朱允炆看了看,心裡也是覺得有懸。喚一聲,意思也是讓朱至趕緊讓人下來吧,也不是非要朱允熥上去不可的對吧。</p>
不想朱至揚起手讓他彆說話。畢竟朱允熥都快拿到球了,朱至提醒道:“對對對,球就在上麵了,隻要你再努一把勁,球就到手了,你有什麼好怕的?”</p>
朱允熥也不知是不是被朱至激勵到了,繼續往上爬。</p>
東宮的這顆樹,樹大葉茂,根深蒂固,小時候的朱至和朱雄英最喜歡就是在這樹下玩了。</p>
爬樹的事誠如朱至所說的,她和朱雄英真就沒有少乾。</p>
但朱允熥吧,被養得太精細了,她娘是真覺得眼前的兒子是她能牢牢捉住的,便用儘全力來嗬護。</p>
然而作為一個男孩子,將來得要擔事,哪能一直由人小心嗬護長大。</p>
朱至指揮著朱允熥爬樹,不管他上去的時候有多難,也不管他現在想拿球又有多難。</p>
“拿到了。”朱允熥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是把球拿到了,高興的歡呼。</p>
“允熥,扔下來。”朱允炆心都提起來了,看到朱允熥拿到球也挺高興的,招手讓他扔下來。</p>
“二哥,接住了。”朱允熥高興的將球扔了下來,朱允炆穩穩的接住,同時提醒道:“你慢點下來。”</p>
朱允熥揮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我能上去還怕下不來嗎?”</p>
相當的自信,完全不覺得自己像是下不來的那個人。</p>
“話彆說得太滿了,彆覺得上去難,下來就容易。沒準反過來?”朱至眼中含笑的說了一句,引得朱允熥一瞪,“我才不信姐姐的話。”</p>
朱至攤手無所謂,朱允熥立刻準備下來,隻是爬上去的時候他隻顧著往前看,不回頭是看不見自己現在到底離地有多遠。下來的時候眼睛得往地麵看,朱允熥覺得自己很不好。</p>
“朱至。”這時候傳來一陣怒吼聲,卻是太子妃常氏火急火燎的趕過來了。朱允熥立時一抖,差點嚇得手都鬆了!</p>
“捉住,捉穩了,外麵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叫的又不是你。”朱至不緊不慢的提醒朱允熥,朱允熥!!!</p>
常氏人已經殺了過來,抬頭一看朱允熥竟然爬上了樹,更是那麼高的地方,沒能忍住的指著朱至道:“你,你,你是剛回來就想氣死我是不是?你弟弟爬樹你不管也就算了,還是你讓他爬的?”</p>
朱至不慌不忙的回道:“爬個樹有什麼?娘彆大驚小怪,我不就是自小爬著樹長大的?”</p>
一提這事常氏就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想擰上朱至的耳朵了,朱至能讓她擰上了?躲啊躲,成功躲過。</p>
擰不著人,出不著氣的常氏必須要嘴上輸出。</p>
“你還好意思說,自小到大你就沒有姑娘樣,帶著你哥爬樹捉鳥打人,你都成小霸王了。怎麼?你也想讓你弟成個小霸王,將來跟你一樣?”</p>
麵對憤怒的常氏,朱至依然平靜的道:“像我有什麼不好的,自來隻有我欺負彆人的份兒,沒有人能欺負了我。啊,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p>
相當的引以為傲!</p>
常氏氣得再次上手,“你再敢胡說,看我不把你嘴都給撕了。”</p>
“咱們先出去等會兒。”本來看著朱允熥上樹的太子想進去的,結果常氏出來,逮著朱至要動手,太子轉頭衝朱雄英說一句。</p>
朱雄英看了常氏和朱至母女交戰,深以為然的道:“好。”</p>
常氏是奈何不得朱至的。朱至據理力爭道:“娘不會想把允熥養成女兒樣吧?連樹都不爬,有什麼男孩樣?”</p>
毫不掩飾的嫌棄,明顯朱至覺得常氏太寵著朱允熥了,長此以往並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朱至要插手了。</p>
“什麼男孩樣,女孩樣?你像女孩嗎?”不提男孩女孩的話題常氏都沒有那麼生氣,可是看著眼前的朱至,除了這張臉,朱至哪裡有一丁點女孩子的樣子?</p>
“誰說我沒有女孩樣了?”朱至並不反思,反而覺得自己挺好的啊,完全不需要常氏擔心。</p>
“好什麼?看你剛剛的樣。”常氏明擺著要開始翻賬了,朱至自小到大學過女兒家的什麼東西,就連這坐躺之姿,完全也是男孩的架式,她竟然無所覺。</p>
常氏和朱至爭來爭去,太子和朱雄英那是相當的和諧。</p>
“你們回來了,正好接手管教允熥。你娘因為你們兩個總不在身邊,心裡委屈得很,因此尤其寵著允熥,我怕他將來會跟你們的叔叔一樣。”太子算是說明了為什麼剛剛沒有進屋,還不是因為想讓朱至接手管教朱允熥的事。</p>
“好。”朱雄英答應得那叫一個爽快,相較於他,朱至更適合出手。</p>
“至兒提的國庫一事你怎麼看?”家事提完了,那就該議國事了,太子對朱至今天說的事,一件件的理完,要說最快能夠解決的就是國庫的事。</p>
“至兒的意思是讓皇帝之權也要有所約束。權柄過大,一言而行,若遇昏君,天下將亡。”朱雄英明了朱至話裡的意思,按他的想法,未必不可行。</p>
太子長長一歎道:“說的是。誰人的權利若是過大,無人掣肘,必將為之覆滅。”</p>
朱雄英從中明了太子的意思,“爹是同意至兒的主意的。”</p>
太子點點頭,“我同意沒有用,須得你爺爺想開才好。畢竟他是開國之君,天下的規矩都是他定的,將來不管是你或是我,若改了有些規矩,都會讓他背負罵名。”</p>
這也是為什麼朱至急於向朱元璋提出,甚至更是希望朱元璋可以親自下詔改了規矩的原因。</p>
朱元璋定的規矩自己改,誰也不會道他的不是。畢竟皇帝總有一時想不開的時候,知錯能改,善莫大焉。</p>
“難。”朱雄英想到朱元璋的態度,中肯的評價,以為太難了。</p>
“你奶奶會勸他的。”</p>
有理的事自當據理力爭,哪能隨便認輸?</p>
在太子看來,朱至說得在理,好些話因為朱至的身份不便說出,可是他們都很清楚的知道那未儘之言。</p>
皇權過大,以至於無所約束,對天下是禍根。</p>
皇帝也須有所約束,隻有皇帝也不能肆意枉為,天下人也才會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任性,也將自我約束。</p>
“怕隻怕爺爺會覺得,把國庫交出去,自此天下人就該覺得他從前做的事都是錯的,如廢丞相之位。”朱雄英算是明白人,明白的知道,一子落,悔一子可能就是否定了全局,朱元璋未必有這樣大的勇氣。</p>
“朝令夕改自不可取。但若利於天下,利於後世之事,自當為之。”太子眼中閃過堅定,卻是認為有些事就算惹得天下非議,該做就得做,不該有所遲疑。</p>
朱雄英長長一歎,“爹,天下之重,重如泰山。”</p>
這一刻的朱雄英有一種想打退堂鼓的衝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