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敲打(1 / 2)

萬一什麼的落在朱允炆的耳朵裡,朱允炆眨了眨眼睛。

從小到大,朱允炆身邊的人都告訴他,朱元璋是不會有錯的,聖人教導之言也不會有錯。所以他應該按照聖人的教導和朱元璋的要求行事。

然而朱至現在卻告訴他,就連律法都有可能出錯。聖人說的話,當然也不可能全是對的。

最重要的一點,朱至也怕自己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犯錯,所以希望身邊的人可以向她進言,在她犯下更大的錯誤之前阻止她。

朱允炆聽多了大家對朱至的稱讚,朱至是和朱雄英於他而言是神一樣的存在。

從小朱允炆就知道,兄長和姐姐都是天資聰穎,見經識經,敏而好學的人。所有人都告訴朱允炆應該向他們兩個學習,要成為像他們一樣的人。

在和朱雄英朱至相處的過程中,朱允炆也發現,兄長姐姐的確如同傳聞一般。最讓朱允炆喜歡的更是朱至,朱至是一個喜怒形於色,從不掩飾自己喜好的人。他總記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朱至總會堅定的站在他這一邊,保護著他。那是他擁有的最真切的維護,讓他不自覺的就想跟在朱至的身邊。因為那讓他感覺很安全。

隻是讓朱允炆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長成之後的朱至卻告訴他,她不是神,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人,也會犯一些錯誤,所以需要身邊的人提醒她。

“怎麼?你莫不是覺得你姐姐我脾氣差,又喜歡用武力解決,應該是一個冥頑不靈的人?”朱允炆那一副自己莫不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話的反應,叫朱至看在眼裡,不由露出笑容。

“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好像都不怎麼喜歡承認錯誤,他們總覺得自己是對的,就連教我的那些先生們也都一樣。”朱允炆確實沒有遇到願意承認自己錯誤的人,所以才會在聽到朱至承認自己也會犯錯誤的時候表現出震驚。

朱至卻笑笑的同朱允炆道:“所以承認錯誤是一件非常需要勇氣的事,一般人都做不到。”

若是朱至沒有跟朱允炆一通擠眉弄眼,朱允炆會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偏偏朱至用著最輕鬆的語氣,告訴了朱允炆這樣一個道理。一時之間反倒是讓朱允炆有些拿不準,朱至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所以我很希望你我都能成為一樣的人,一樣敢於承認錯誤,也敢承擔後果的人。”可是,下一刻朱至卻拍拍朱允炆的肩膀,鄭重的丟出這話。

朱允炆張大了嘴巴,觸及朱至那認真而執著的目光,忽然覺得這是他們姐弟之間很重要的一個約定,朱至希望他能成為一個像她一樣的人。難道這不是多年以來朱允炆一直想做到的?

“好。”朱允炆重重的點頭。保證自己一定會努力成為這樣的一個人。

朱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了笑容。

“那咱們商量商量,該用什麼樣的辦法讓沈家的那位公子變得老老實實。”朱至和朱允炆達成共識,更得商量起另外一件事,“沈知府代表沈家答應,隻要我教那一位沈公子一個月,北平城內所有的路都由沈家出錢出力修好,而且會嚴格按照我們的要求。”

沈彬確實是一個了解朱至的人,知道朱至想要什麼,所以才會給到朱至想要的一切,讓朱至既看在他的麵子上,同時也會看著那點利為之而動。

“沈家好大的手筆。”朱允炆驚歎無比。

朱至笑笑的道:“確實是大手筆。但如果我能幫他們教好這個人,順便再讓這麼一個人跟我們家搭上關係,其中的好處遠遠不是他們付出這點利可比的。”

這一回朱允炆再次驚得張大了嘴。朱至同朱允炆解釋道:“人皆逐利,這是天性。不要覺得彆人願意跟你交易,是對你的侮辱。恰恰相反,若不是你有價值能給到對方想要的,沒有人會願意費心和你商量所謂的交易。”

朱允炆表示又學到了新知識。人,如果沒有價值,是沒有人會跟你談交易的。

“至於怎麼教人,先把人拍老實再說。你也看出來了,那位沈公子怕是自小被人寵大的,比之我們家允熥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更得讓他吃苦頭。”朱至既然答應了沈彬,肯定不會言而無信,自然,心裡也有了主意,該如何去治某一位沈小公子。

朱允炆不確定的問:“那讓他怎麼吃苦頭?”

這個問題朱至用行動來回答。

北平城哪裡不缺人。正是因為缺乾活的人,所以朱至才會想方設法從北元那裡弄了人來,隻為了加快修好北平城,通運河。熊孩子,不識人間疾苦是吧。

餓了一回依然學不乖,那就不用餓了,讓他乾活去。

當然,在此之前,朱至可得問問來到她跟前的沈常,他是願意讀書還是不願意?

沈常怕歸怕朱至,架不住有人真不樂意讀書,加之思來想去,他覺得其實朱至也是沒有那麼可怕的。

瞧著朱至和善的麵容,咽了咽口水,他覺得自己無須太過害怕朱至,朱至沒有那麼可怕的對吧。

“隻要不讀書,怎麼都行。”沈常硬著脖子回答,讀書對他來說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因此他堅定不讀書。

好,朱至要的就是那麼一句,不樂意讀書,認為讀書是自己吃大虧的人,好說,朱至把人弄到修路那兒去。

也不管沈常一身錦衣華服和乾活的工人們有多麼格格不入,朱至道:“你說的,除了讀書,怎麼都行。看到了吧,跟師傅們學著點,要是你敢偷懶不乾活,那可是要餓肚子的。”

有言在先的朱至丟下這話馬上就走,沈常急得想要攔下朱至,大聲質問:“我們家可是幫了朝廷不少忙的人,你竟然,你竟然讓我來這裡乾這種苦力活,你,你對得起我們家嗎?”

朱至原本是不太想搭理熊孩子了,可是聽著沈常的話,朱至回頭冷酷的問:“不知道的會覺得,啊,原來大明朝竟然是要靠一個商戶撐起來。那你要不要試試看,沒有了沈家,大明還會不會在?”

對,確實不應該跟一個熊孩子計較太多,可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那是相當討人厭。

沈家的人到底是怎麼養的沈常,朱至確實不怎麼想知道,但朱至可以確定的一點是,繼續讓那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以為沈家極其了不起,他可以仗著沈家的勢肆意妄為,朱至不介意讓他看看,想要毀滅沈家,對大明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

沈常脫口而出的話本就是為了阻止朱至將他丟下,沒有想到似乎惹怒了朱至,他能不害怕?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沈常終於發覺自己失言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著急的揮揮手解釋。

“看來,你也不至於蠢得不知天高地厚。不過,方才的話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如果你不想讓沈家不複存焉。畢竟,你一個孩子能懂什麼,不過都是大人們教的罷了。可是,童言無忌,大人們有這個心,就引人深思了。”朱至冷冷提醒,更叫沈常控製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

“不是,不是。”沈常依然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擺動著手,沈常不能確定的是,到底自己要怎麼說,才能讓朱至不誤會,不會覺得他們家自上到下都懷揣著某樣心思。

然而朱至完全沒有再給他解釋機會的意思,指著沈常道:“如果你想看看自己是怎麼把沈家拖入深淵的,大可再向天下人宣告,究竟你們沈家有多厲害,我大明朝廷又是怎麼看你們家的臉色過日子的。”

沈常連連擺手道:“不,不是的,我們絕沒有這個意思。”

“可是從你的嘴裡我聽到了這個意思,故而,是我錯?”朱至絲毫不覺得自己嚇唬一個孩子有什麼問題。

顯然,沈常方才脫口而出的話,正是他的底氣,也是沈家人給他的底氣。

沈家啊,也對,能教出像沈常這樣的孩子的人,難道誰會覺得是偶然?

低頭一笑,朱至感歎於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家,有聰明人,也會有蠢貨。

“我,我說錯話,我說錯話了,公主要打要罰我都受,請公主莫要將我說的話歸罪於沈家。”沈常在這一刻是真怕了,渾身上下散發著寒意的朱至,無一不在告訴沈常,沈家,絕不是沒有人能動的。

生怕自己為家族帶來毀滅的沈常,隻想讓朱至重重責罰於他,這樣此事就此掀過了。

可是,朱至嗤笑一聲道:“你以為自己算什麼?有什麼資格在我的麵前跟我說,所有事情你一力承擔?你在倚仗沈家的權勢地位自以為是,目中無人時,你就該知道,你犯下的罪都將由沈家來承擔。啊,你或許是不知道的是吧。可是,無論你是真不知道或是假不知道,沈家都得為你說錯的話付出代價。這就是我今天想教你的道理。家族,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沈常已然傻了眼,他想告訴朱至說,他的叔叔是個好人,他們家自上而下,都沒有想在大明朝廷裡擺架子的意思,他,他就是說錯一句話而已。

然而朱至丟下這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沈常呆呆站在原處,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朱至騰出手嚇唬人,也不至於為了一個熊孩子的話耿耿於懷。

雖然沈彬許了朱至以重利,才讓朱至答應把沈常留在身邊教導一月,其實各自心裡也知道,朱至更多是看沈彬的麵子上。

否則就算沈家給再多好處,朱至也不會願意留下那麼一個人。

可惜,熊孩子是真熊,熊得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沈家厲害得無人能及了。此時朱至沒有立刻興師問罪,看的還是沈彬的麵子。不過,該敲打敲打沈家了。

黃昏之時,萬河來稟,“沈知府帶著沈常公子和一位姑娘前來負荊請罪。”

朱至正查看朱允炆的功課,朱允炆並不知今天第一天有人就犯下大罪,聽著負荊請罪四個字,好奇的望向朱至。

朱至並不意外,點了點頭道:“讓他們進來。”

話說著,視線依然落在朱允炆的功課上,朱至是讓朱允炆寫寫北平,讓他觀察觀察北平。但朱允炆眼中的北平,朱至讀來隻覺得乏味。

“你眼中的北平就是一個無趣的城?”朱至合上文章後,這才問起朱允炆。

無趣兩個字其實也讓朱允炆一愣,隨後反問一句,“城還能有趣的嗎?”

得,姐弟二人大眼瞪小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到對方那副不怎麼想說話的樣兒。

好在沈彬三人已經進來,而且直接跪下道:“下官家教不嚴,教侄不善,特向公主請罪。”

沈彬一跪下,沈常和身邊那位十七八歲的姑娘也跟著跪下,叩首與朱至請罪。

朱至手裡拿著朱允炆的文章,不緊不慢的道:“沈彬,你我相識多少年了?”

“八年。”沈彬如何能不記得這時間。從遇上朱至開始,他們家才一步步從商入仕。想他自薦於東宮多少年了,他就盼著能有人給他一個出頭的機會。

可是,朱元璋輕視商人,厭惡甚至憎恨商人,根本不給他半點機會。

自隨朱至左右,一開始沈彬隻是想機討好太子朱標,沒有想到朱至不僅讓沈家賺更多的錢,甚至更讓他一步一步出頭。參加科舉,再到出仕為官,也讓他成為天下商人的標杆。

“八年的時間,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我也知道你有多愛惜羽毛,可是,你再愛惜,如果你身邊的人不懂得這個道理,你的努力都有可能付之東流。”朱至起身,並沒有將沈彬叫起。

沈彬低下頭道:“下官明白。”

“你我共事多年,我是真喜歡你的分寸,也欣賞你的能力,所以我不希望你的一身本事被人所毀。但是,你要明白,我也是有敵人的,連我都約束自身,不敢肆意行事,更是小心謹慎,生怕自己說錯話,你不怕嗎?”朱至並不是隻一味苛責於人的,恰恰相反,她對自己要求更嚴格。

縱然沈彬比泰定帝年長,然而在朱至麵前,沈彬卻清楚的知道這一位的厲害,更明白朱至對自身約束之嚴格。

故,沈彬如實答道:“下官怕。”

朱至欺身相近,目光灼灼的道:“怕,更應該懂得絕不能授人以柄。但是,你並不能做到。他這樣一個毫無分寸,甚至狂妄無比的人你也敢放出來,你果真覺得你們沈家經得起折騰,不怕彆人的針對?”

沈彬連忙解釋道:“下官明白,下官一直都清楚沈家能有這等財富,皆因陛下與公主庇護,否則沈家早已不複存焉。”

“可是,你懂的道理,顯然你們家多了去的人不懂。有功於朝廷,朝廷沒了沈家轉不動?”朱至將沈常今日的言外之意說出來,驚得沈彬俯首在地,“公主恕息,小兒口出狂言,下官一定嚴加管教。”

朱至打量著沈彬,卻並非隻看沈彬而已,視線落在沈常和一旁的姑娘身上,朱至終是拍拍沈彬的肩道:“起來說話。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有數,正因如此,我沒有立刻讓人出麵將你們家的任何人扣下。可是,沈彬,你我都清楚的懂得一個道理,與人交往的過程中,若有一方失了分寸,極有可能造就關係的崩裂。大明,並不是非沈家不可。”

此話落下,沈彬一顫,他哪裡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八年的時間,真以為朱至生財有道隻是虛言嗎?

人人都覺得,朱至是靠著沈彬才能將生意做大,唯有沈彬比誰都清楚,朱至做的生意,有他沒有他,都能做大。

朱至願意帶上沈彬一起玩,何嘗不是給沈彬予機會。因而沈彬從來對朱至都是心存感激的。而朱至對他一向也是委以重任。

沈家搭上朱至,這些年的資產翻了幾倍,旁人不知,沈彬心裡最是清楚。

可是,沈彬更知道,但凡關乎國家民生的大頭生意,幾乎都已經被朱至握在了手裡。也就是說,整個天下的商人,沒有哪一個敢輕易跟朱至抗衡,否則迎接他們的結果隻有一個-滅亡!

沈常啊,沈常啊,他到底是從哪裡聽了幾句屁話,竟然敢在朱至麵前大放厥詞。

“公主,請公主再給沈家一個機會,沈家往後必然約束自身,自此再也不會落人於柄。”沈彬也是明白的,朱至願意給他機會,也正是因為願意,他才有機會帶人上門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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