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春末,又是一年的耕種,眼看梧桐村各家各戶又要準備忙了起來,可這春雨是下了一茬又一茬,十天半月地下著,竟然不見暖和起來。
村裡人可嚇怕了,朱裡長都去找了甘善鎮的亭長商量了好幾回事,心裡也還是沒個數,等到這雨下了一個月,這時不用他說,村民們都知道今年是鬨上澇災了。
這時田裡地裡全是水,村裡的路更是泥濘不堪,連去山裡找獵的人家此時也不敢上山,所有人都極其不安地吃著家裡的存糧,時日一久,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愁眉苦臉。
看來這老天爺今年是不給人飯吃了。
張小碗也沒想到自己先前以防萬一而擔擾的事竟成了真,這下可好,這雨下得去鎮裡的路極其難走,這種天氣她要是出個門,全村人都得全看著她,不知道她是要去乾嘛,想著她是不是拿了她娘舅的錢去買救命糧。
張小碗知道這種人心慌慌時不易乾招人眼的事,隻好先靜候在家中,有時也跟劉三娘一樣拜拜老天爺,希望這雨彆再下了,能給人一條活路。
可這雨一直下了近三個月,中間停了幾天,那天也是陰著,再加上天氣一直沒怎麼轉暖,村裡人冒雨育的秧發的不是很好,沒幾家的田裡長了幾株禾苗。
這種天氣,真是老天爺要絕了人的命,裡長還帶著人冒雨去百裡外請了神婆過來祭天,把村裡的大公雞都逮了,足殺了五隻問路,也沒問到一條生路出來。
神婆走後,裡長都病了,村裡人一片恐慌,有幾家全家拖兒帶口準備上縣去討活路。
先前張小碗不知道這種討活路是怎麼回事,這家人走後,聽著彆人的語氣,才知道這是全家人都去當乞丐。
眼看今年是要顆粒無收了,家裡沒有存糧的,孩子又多的,隻能走上這條路,因為這樣幸許還能有點生路,而不是一家人活活餓死在家裡。
等到七月,雨終於停了,溫度也高了起來,可這溫度高的不是一點兩點,而是驟然升高,比張小碗在這大鳳朝呆過的任何一個夏天還要熱得離譜。
這時,村子裡的人好多人都病了,張小碗知道,瘟疫來了。
在這樣暴熱的天氣裡,一條條人命就這樣沒了,在這種情況下,張小碗多希望自己像個無所不能的穿越女一樣有辦法能拯救很多人命,可現實就是,在瘟疫麵前,她連自己家的都拯救不好,因為在全村不少人都發熱死亡之後,小妹也發起了退不下去的高燒。
此時鎮裡的藥材鋪都沒藥了,山裡的藥也早被挖得沒有多少了,第一天張小碗帶著兩個弟弟尋了好幾處山,也沒找到大夫所說的能退燒清熱的藥草。
在第二天小妹燒得醒不過來時,張小碗當即立斷讓劉三娘把埋了的銀錢挖出來,全家人整理包袱,一起上縣。
“許是她的命,還是聽天由命吧。”聽聞張小碗的打算,劉三娘雙眼空洞地說。
“一起去。”張小碗搖了頭,拒絕了她。
見劉三娘不動,她拿了鋤頭,帶著小寶去挖。
把銀錢拿好,這時家中也無存糧,養的雞和兔子早已借給了村裡人吃了活命,家中也就幾件衣服可好收拾,把東西一收拾,連夜,張小碗帶著一家人去了縣上。
因著這糟糕的年頭,張小碗內心沒有一天安過,這時見村裡的死人越來越多,她覺得在這種環境裡,不僅可能極易染得瘟疫,而是在這種絕望的地方,怕是不需多日,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定了死亡的標簽。
她不知道外麵的情況是不是會更壞,但這時,她覺得她必須出去,先找到藥材,保命最為重要。
一路上,張小碗以為自己預料到了最壞的情況了,可事實上,情況比她以為的更壞,一路上衣不蔽體的死屍,頭頂上呱呱亂叫的烏鴉,要是她第一次穿越來時是如此情景,她還以為她來到了末日。
而小妹一直高燒不斷,張小寶背著她一路都是快步地走,身上的衣裳往往沒得半個時辰就是濕的,他背得久了,張小碗就讓小弟背,再隔一斷時間她背一段路,一家人一路日夜不停地趕路,終在第三天趕到了張小碗從沒來過的縣上。
此時的縣裡,完全沒有張小碗以為的擠了一城的難民窮民,甚至他們到達縣城大門時,連個守兵都沒見著。
城門大打開著,街道上沒有什麼人,安靜得離奇。
待找到一個活人了,張小碗大著膽子過去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問“人都哪裡去了”時,那瘦得頰骨突起的縣裡人答了句“全死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