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了,她既然打算伸手,這手就收不回來了。
分寸她也自會掌握的。
房裡有他人,謝慧齊也末多講,隻是拿手指在他手心刮了一下。
齊君昀沉吟了一下,似在評估風險,謝慧齊也不急,低著頭等他答複。
這事她是管定了。
齊君昀原本隻是想讓她在背後幫著他些,隻是現下看來,他家母獅子的脾氣已經上來了,他心裡想著事,嘴裡也慢慢地淺吟了一聲,“嗯……”
他沒正經答複,謝慧齊也還是不急,低著的頭還是沒有抬起。
她的耐心,比許多人都要好。
“依你。”
末了,齊君昀這句說得很乾脆,緊接著,他看到了她抬起來的笑臉,他臉孔也鬆馳了些下來,緊了緊她在他手中的手。
這樣也好。
隻是她身邊的人他等會得一個個過問一次才行,往後也不能讓齊恫跟著他出去了,得留在她身邊才行。
“你自己吩咐。”
他朝她道。
謝慧齊聽了頓時笑靨如花,對門口的齊恫道,“齊恫,差人去門口跟謝大人說一聲,就說國公爺今日身體不適,不便見客,讓他改天再來請安即是,還有讓他改天也帶著他夫人過來,就說我想見見。”
齊恫應了是離去,謝慧齊笑意吟吟地看向屋子裡的六人,每人皆掃視了一眼。
被往日在沈從,山居道人這些人心中是婦人賢淑表率的國公夫人眼睛一掃,哪怕她坐在那還是亦如初嫁人婦的小婦人一般柔美可人,這些人的背後還是因她的笑容隱隱發涼。
她笑得越是柔美,他們更是覺得寒氣從腳底往上鑽,渾身都不舒服。
這幾個人也是國公府的老人了,謝慧齊見他們的次數也算多的,跟他們家人更是熟識,見他們一個個不敢直視她,皆躲著她,她也是不以為然,也沒覺得如何。
這年頭的男人把那東西看得很重,她讓人做的事其狠絕比挖人祖墳還讓人刺心三分,是個男人都不能忍。
也就她丈夫還能忍得下了。
謝慧齊隨即轉過頭看了她丈夫一眼,轉頭就迎上了他的眼睛——平靜,溫和,跟每次他專注看著她時的眼神一樣,裡麵看似什麼都沒有,但好像就是這樣簡單平凡無味,他也能看她一輩子不掉頭。
有他就行了。
她是為她自己和他活的,管彆人怎麼想怎麼說,百年之後就是被人挖骨鞭屍又如妨?她現在活著的日子才是她的。
謝慧齊看進他的眼,狡黠地對著他眨了下眼就又低下了頭去,齊君昀見她垂了下頭,那雙靈動的眼便也看不見了,看不到人了,他便不可惜地轉過了頭,對著底下兩邊坐著的人道,“接著說。”
沈從他們乾咳了數聲,有人不安地挪了挪屁股,齊君昀也沒生氣,捏著她的手斜靠著椅臂,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們適應好了再開口。
她不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而他吧,也並不介意下麵的人誤會她。
她是他的妻子,這世上有他知道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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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異在江南為官多年,齊君昀是打算把江南交給他的,所以張異舉家遷往江南,連帶他的幾個女婿也皆都順勢遷往江南都是在他的默許之下的。
張異本是齊國公府的家臣,他允許張異在江南紮根,世代成蔭建立新的世族,也是他對張異這麼多年為國為民的獎賞。
他對張異褒獎,對所有他在江南的下臣門生也自是不差。
隻是,等獎賞成了撂倒他的刀刃,自進入江南齊君昀也是時常在想,這些年他還是過於仁慈,以及慷慨了——到底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的蠢人太多。
謝慧齊跟著他在書房在看探子送來的情報,他臉色不好,她也沒好到哪裡去,大妞他們的夫君,每一個都是齊國公府的人,都是他扶持起來的,可這些人居然一個人都沒讓他們的結發之妻活著,反而是大妞這些女流之輩為了父親,為了對齊國府的忠義聯手搜集證據,結果卻是一個人都沒活下來。
“張異那兩個兒子見過你了?”
謝慧齊隻看了一半大妞她們的死因,就不忍再看下去,閉著眼睛把案冊合上,深吸了口氣看向身邊的人問。
齊君昀停了手中的筆,擱在了硯台上,點了下頭。
“如何?”
“你想見?”
齊君昀未答,反問了一句。
謝慧齊見他不答便點了頭。
“他們跟他們的姐姐不同,”
齊君昀垂眸看了她一眼,順了順她的背又接道,“見著了也不要失望。”
謝慧齊麵無表情地頷了首。
齊君昀在桌上翻了翻,旁邊的宣崖見狀,過來把他想的那本冊子從堆積的案冊裡翻了出來,齊君昀接過給了她。
謝慧齊翻開,裡麵是她熟悉的人物關係圖,齊國公府的探子每個人都需具備描寫分析圖的能力,她以往看得多了,慣性讓她一目了然。
張異三歲的小兒子居然是他大兒子的。
他的二兒子為納青樓女子進門,跟反對的父親反目成仇,他父親屍骨未寒,這一位二爺就已經休了為他生了兩子一女的原配,已把青樓女子迎回了家中。
看來張異的兩個雙胞胎兒子這些年也沒少荒唐,還真是不如他們的姐姐們一分半點。
謝慧齊這次仔細地把案冊看完了,看完之後就搖了頭,淡道,“不見也罷。”
這等人還是不要見了,她怕臟了她的眼。
“這兩兄弟,謝元景他們還用得著……”齊君昀淡淡道,“許是回頭還要咬我們幾口。”
說來如若不是生於他們國公府的皇帝是這個天下的至尊,他確也是被算計到時了。
趙派所發動的江南這一舉根本就是根利箭直戳他心肺,有張異之死在前刺來,還有張異活著的兩個兒子在背後補箭,如果不是嘟嘟替他攬了所有的重壓,他確實是逃無可逃。
趙派什麼都沒算錯,隻不過算錯了皇帝那最重要的,決定成幾訴一環。
謝慧齊這時臉色更差了,她揉著人中打起精神勉強道,“嘟嘟現在在京中的日子不好過罷?”
趙益樓他們不會善罷乾休的,那可憐的孩子得天天聽這些人噴口水彈劾國公府罷?
謝慧齊這時候也隻能慶幸還好他是沉弦的孩子,慶幸那個孩子骨子裡比誰都狠,這樣的性子不會被人左右,也就不會因彆人對他們國公府的彈劾會厭棄國公府。
要不,被是國公府再於國有功,被人在耳邊聽人的壞話,次數多了,聽的人也會心生不滿的。
但慶幸之餘,她心裡也是苦澀不已,他們夫婦對他一直都有所保留,可他卻得孤身一人承擔他們的壓力。
想起若桑的臨終托付,謝慧齊心中滿是淒然,她於若桑,於嘟嘟終歸是有愧的。
見她眼睛裡起了水意,齊君昀乾脆連人抱起放在了腿上,讓她靠在他身上,他拍了拍她的腰,頓了半晌,末了也是半閉著眼睛輕歎了口氣,不知說什麼才好。
京中的重壓,是那個他刻意疏遠了的皇上替他擔了去了,他知道她心裡的愧疚,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魚與熊掌兼得的事,他們保了自己,保了女兒,就隻得對不起他了。
親疏遠近終有彆,不得不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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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一行人來江南是代皇帝來祭先皇的,這祭先帝的日子定在了臘日二十八,還有一來個月的時日,且這些事情有管事的他們擔了去,謝慧齊到臨近的日子再過問一下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