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奚不能動,即便是吞咽流食也是艱難,她前幾日便是連咽都咽不下去,好在換了母親照顧,過了兩日就能進食了。
謝慧齊守在長樂宮沒動,她手邊的參湯溫粥都是熱的,時不時喂女兒兩口,女兒睡時她就在倚在床邊的太師椅上打盹,齊奚一醒,她就能馬上醒過來。
齊奚清醒的時候也茫然,她雖未跟皇帝真的成婚,但也算是出嫁女了,女兒到了嫁出去也是到了孝敬父母的年齡了,換到她這裡,卻是母親還得為她操勞——她當初想靠自己與表哥在一起,還是想得太天真。
世事從來不如人所願,她以為的不牽累也還是她的一廂情願。
隻是母親平靜,齊奚也慢慢平靜下來,她被母親帶在身邊太久,先前沒在母親身上學會的東西,現下也學會了——她也能把所有波濤洶湧的東西都掩於平靜的臉孔之下。
平哀帝每日都會回宮,頭兩天回來得甚勤,一日能回來三四趟,國公夫人回頭讓國公爺去跟他說了讓他安心政事就好,平哀帝就回來得少了。
齊奚便也能好好睡個覺,安心養她的病,不會因他的回來時不時驚醒。
齊奚一好點,謝慧齊便回了趟國公府吩咐家事,回府沒多久,就收到了中王妃的信——中王妃身邊的人在國公街的門口堵到了她,跪著請她看信。
現下幾個王府看似風平浪靜,但底下已血流成河,中王靈王陽王在國公夫人進宮的當日就已死——平哀帝沒給他這幾個王叔爭辯清白的機會,當日馬場奴婢死了一半,半夜,三王全去,世子被拘,幾大王府,包括在皇帝麵前一直施壓的皇族長老也被殺了個乾淨。
幾府世子也從王府消失,是生是死,下場不知。
中王妃來了信,信裡道不是求情,隻是想知道現下長子的生死。
謝慧齊看完信,把展開的信展遞出了馬車。
國公府的人交給了中王妃的人。
馬車進入了國公府,謝慧齊花了半日吩咐了三媳婦府中之事,令她閉門,又叫了暗堂的人過來讓他們聽候小公子和由公子的吩咐。
他們夫妻這些日子怕是要耗在宮中無處脫身,家中就交給他們,以備不時之需。
山雨欲來風滿樓,謝慧齊不知道這場大風暴會刮走誰的家,但丈夫要確保這場風暴不會禍及他們的家,她自也是化身為刀,加入戰場。
以國公府為中心的幾大家族都不能幸免,謝晉平與謝晉慶一人手握京郊外十萬兵權,一人身處皇帝私兵營,穀翼雲坐鎮兵部,這廂沒能幸免的休王爺被帶到了皇宮軟禁,臨走前把國子監托付到了齊望手裡。
而謝由聽從其父吩咐,帶了謝家人來了國公府。
謝慧齊上午回的國公府,下午就又去了皇宮。
她一回長樂宮在女兒身邊坐下,睡下的齊奚睜開了眼看了她一眼,在母親拿溫帕擦試她臉的手下又昏昏欲睡了過去。
太醫說三小姐現在的身子禁不住用止痛的藥,隻能就這樣乾耗著,謝慧齊離開了大半日,也不知她身下的吸汗的棉單抽走了幾塊,這時她往被下的女兒的背一摸,又摸到了潮濕一片,就自行動起手來扯底下棉單。
奴婢們欲要幫忙,在她一個瞥眼下就又都退了下去。
為保持不能動彈,卻無時無刻痛得出汗的女兒的身上的整潔,謝慧齊沒讓她穿衣裳,她每日隻挪動一次,身下每日鋪著十幾層棉單,一旦潮濕就抽出來,身上蓋著的也是微有濕意鋪上新的就換,不讓她見風,要到每日午後陽氣最盛時才給她擦身,也不讓她在炎熱的天氣中臭不可聞。
這深宮也隻有三小姐母親敢下這樣的決定,即便是皇帝知情她的決定也隻是沉默不語,那些先前對國公夫人欲言又止的女官們就乾脆閉嘴了她們的嘴。
但齊奚確也是好得甚快,在連著幾日的高燒和食不能咽後,現下喘氣聲都平穩了許多,睡夢中也不再痛苦不堪。
她好了些,謝慧齊沒等女兒再說,這日皇帝在中午過來站寢殿門口時,她就讓人去請了皇帝進來。
齊奚聽母親吩咐完,正在咽食的小姑娘抬起眼看了母親一眼。
“不是不讓你們見,”謝慧齊彆了彆她的長發,女兒一動不動地躺在淡藍色的薄棉被下還是蒼白無神,但比起之前的奄奄一息,有了幾許生氣的人現下顯得有幾分楚楚可憐起來了,她順好女兒在枕邊的長發,低頭在她額上碰了碰,淡淡道,“你們得活著,才能在一起多呆幾日。”
人沒了,就什麼都沒了。
齊奚聽了下意識就朝母親笑,這時候急步聲靠近,已經有好幾日從來沒在中午見到齊奚的平哀帝快步到了龍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