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營,藍營。”從張小碗接過懷善手裡的信看過後,汪永昭抬頭往門邊看去。
“是。”在他的冷眼下,護衛彎腰拱手,接而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屋內。
懷善送來的急信,本是汪永昭先拆再給張小碗看的,但張小碗一上午都在籍,來信後,他便由她手裡拆開了先看。
待吩咐完人後,汪永昭又從頭至尾重看了一遍,張小碗看著他緊緊攏起的眉心,輕道,“我先退下,在後院等您回來用膳。”
“坐罷。”汪永昭把信放在桌上,伸出手,拉了她在他的身邊坐下。
“老爺。”張小碗把他的手掌合在掌心,叫了他一句。
“百日,路上一月的行程,我們要回京城呆兩月。”汪永昭又盯了信一會,方才閉著眼睛淡淡地道。
皇帝已有明令,朝廷上下,武將丁憂百日,不解職待命,但不知在京中的這兩月中,皇帝又要跟他玩什麼心眼。
是想收回他的節鎮,還是要他的命?還是兩者都想。
張小碗先前當他是在傷心,現下聽著他這話怔了一下。
隨即她輕歎了口氣,“您是武將,這邊漠缺不了您,百日出殯後,您就回罷。”
汪永昭聞言偏頭看她,嘴角有譏俏的淡笑,“缺不了我?就是缺不了我才有問題,要是缺得成我,任他宰割,這才如了他的願罷。”
“懷善信中說了,他們是活不下去了。”張小碗垂眼輕語道。
“你信?”汪永昭仰頭短促地笑了一聲。
懷善信中說,祖父大人突有一天醒來,在床頭用藥漬寫下了“不得好死”四字才斷的氣。
張小碗想了一會,淡然地道,“如有彆情,那也不是您的事,娘去得快,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彆的陰謀,就是有也無妨,當年的那碗藥,也是我吩咐人灌下去的,爹那頭,就算是突然清醒又如何,要是出了什麼事,誰能怪得了您?他一直用我給的方子在用的藥,就算他是詛咒誰,那也是咒我這個不孝媳婦,跟您無關,跟汪家的誰都沒關係。”
她說畢,屋子內突發陡大的一聲,汪永昭重重地拍了下案上大半的籍冊宣紙因此跌落了地,發出了聲響,應和著那拍桌的餘韻。
“閉嘴。”汪永昭發怒了,他咬著牙,喉間青筋爆起。
不是她乾的,是她乾的,她全擔著?好大的本事!
“您有何好生氣的?”張小碗卻還是淡然,“我自己做的這等事,換他一句話那也是應當的,再說了,到了京中您好好護著我,我自己也看形勢而為,就算出了事,想讓我不得好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你當皇帝還是那個能賜你仁善之名的皇帝!”汪永昭冷笑,這時的他恨極了她的漠然淡定,他真是恨不得扇她一掌,扇清她的愚蠢。
“不是又如何?”張小碗抬眼靜靜地看著汪永昭,“他要殺他邊疆大臣的夫人,要殺當朝善王的母親,總得給個說得過去的說法罷。”
“他瘋了,”汪永昭深吸了口氣,才恢複了一臉的淡漠,“你也跟著他瘋。”
“您的意思是,您不讓我回。”張小碗想了想,又道。
汪永昭不語。
“我定是要回的。”張小碗輕搖了首,這時外邊傳來了青營藍營首領到的話,她便站起,朝汪永昭施了一禮,就朝那門邊走去。
她不回,那才讓皇帝抓住了汪永昭的把柄。
他堂堂一個節度使,連夫人都不帶去奔喪,這就完全不像話了。
“張氏……”汪永昭在背後沉沉地叫了她一句,口氣陰沉無比。
張小碗遲疑了一下,還是回過了頭,看著他,她扯了扯嘴角,不緊不慢地輕道了一句,“我不怕,您也不怕,這世上,沒什麼坎是人越不過去的。”
生存麵前,她沒認過輸,汪永昭更是未曾,所以,真沒什麼好怕的。
“張氏!”汪永昭又大吼了一句。
張小碗再次回頭,嘴角微翹,“您放心,要是有事,這次,我定會像護懷善一樣地護您,您莫擔心。”
說罷這句,她就提裙走了。
這次她說的護汪永昭的話,是真心的。
她從不仁善,對不起皇帝賜她的那仁善兩字,但為了汪永昭這些年為她做過的那些事,為了這三個節鎮已上千戶的人家,更為了家中的三個兒子,要是真到了不可以收拾的地步,她也可以自刎於皇帝,自刎於朝廷麵前,堵住那些嘴。
當年她絕不想死,哪怕汪永昭死了她也不想,那時,她萬萬沒有料到,她會跟汪永昭走到這步。
無愛,但有那情義在。
四月的邊漠刮來的風不那麼凜冽了,張小碗感受著臉上輕柔的微風,抬頭看向藍天,邊走邊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