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杜氏磕了一粒瓜子,接過婆子送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說是這樣說,但哪能等得了晚上去。”
她現下每月得的例錢一是月錢,二便是管家的錢,雖是三兒習字學武都用不著她花銀錢,但三個兒子要娶三個媳婦,到時她這個當婆婆的,哪能一分不出,全讓大老爺管了。汪杜氏想著她這大嫂知她心思便由著她做事攢錢,便也想把能做之事做穩妥了。
她知張小碗歡喜能乾之人,瞧瞧她身邊的幾個婆子,就算是下人,她不也是尊著敬著。
“不忙,喝過這盞茶再去罷。”這時七婆笑著起身,又給她添了半盞花茶。
“哎喲,多了。”汪杜氏忙去攔。
“喝罷,哪就不能耽誤一會的了。”張小碗靠著軟墊,“侄兒他們呢?”
“現下跟著先生在念書呢,下午說是要跟著營中的統領出去打獵,也不知有沒有認真聽先生的講。”汪杜氏說到這放下手,又喝了口茶,才對著張小碗道,“您就彆留我了,我去看看去,看他們念書念得如何。”
說罷,就手握著瓜子提著裙子風風火火地帶著丫環走了,七婆看著她背影笑著跟張小碗說,“我看二夫人也適應得極快,那日我跟著她出去,風極大,吹得她的帷帽都掉了,她便親自追上拿了戴上,罵了句賊老天,一步都沒停,就又帶著我們進布坊了。”
張小碗聞言笑了起來,“我看她也有生氣多了。”
行事說話,也沒之前的那份扭捏拘束之氣。
“女子都是這樣,有點底氣才放得開手腳。”萍婆給張小碗遞了碗紅棗粥過去,看她喝了一勺,才慢慢地說,“您對她好,她也是知曉的。”
張小碗一笑,輕輕搖了搖頭未語。
這世上的事,是非恩怨哪是誰一人說得清楚的,很多事機緣巧合了,親變仇,仇變親,都是一念之間的事。
隻是要是有那善緣,能珍惜且珍惜罷,沒幾個人願意多一個仇人。
汪永昭晚膳帶了二兒與侄子們回來,侄子們與張小碗請過安後,便回了他們的院子。
這廂,張小碗看著頭發鞋上全是沙土的兩個兒子,揉著額頭問江小山,“這是乾什麼去了?”
“山中打獵。”江小山低腰拱手,回答得甚是恭敬。
“臟得我頭疼,帶著這兩個小的,幫我去弄乾淨了。”張小碗朝婆子說道。
低頭看著自己臟鞋的汪懷仁一聽他娘不管他了,立馬吆喝一聲,就往屋外跑,差一點讓追著他跑的八婆跌倒。
“哎,小公子,慢點,彆摔著了……”見汪懷仁跑得太快,八婆在他背後擔心地連連喊著。
“這小壞蛋!”張小碗就差快咬牙切齒了。
“娘……”汪懷慕撓頭,還沒走,眼睛又瞄了瞄他父親,見他板著臉端坐在那,他便不由把喉嚨裡的實話又咽了下去。
罷了,父親說不能說便不說罷。
“唉,你快去洗洗,娘等會就過來幫你們擦藥,看這臉曬的。”張小碗看著他心疼得很。
等懷慕一走,她就朝汪永昭歎氣道,“您又帶他們去哪了?知道的還當他們是我們府裡的兩位公子,不知情的,還當是哪來的兩個小乞丐。”
“胡說八道!”
“是,是我胡說八道,”張小碗全承認,又問,“去哪兒了?”
“外麵之事豈是你這婦人能多問的?”汪永昭見孩兒們走了,便起身大步出了堂屋。
張小碗緊跟在了他身後,去浴房為著寬衣之後,又臉帶詢問地問他。
汪永昭見她精神甚好,不像晨間那般奄奄一息,便又壓著她在浴桶中鬨了一回,張小碗惱了就掉眼淚,汪永昭就把頭埋她胸間,當作未看到。
真真是狡猾至極,張小碗心中生怒,卻也知眼淚這套在汪永昭這裡不那麼好用了。
用得多了,這人都學會怎麼躲了。
汪杜氏從兒子那得知他們今日是跟了營中之人在沙漠練兵,一到張小碗麵前,把事說明白之後,她接而緊張地道,“便是懷慕我都想得通,也是有八歲之人了,就是懷仁,大老爺怎地就也讓他跟著練,哎喲,嫂嫂,我聽說半個時辰內動得不能動一下,懷仁還不到三歲,怎地也這般對他?”
張小碗一聽也氣了,“難怪瞞我。”
汪杜氏忙小心地湊上來說,“您可彆說是我說的。”
“知了,你趕緊回去。”張小碗拍了拍她的手。
“哎。”汪杜氏笑,忙甩帕走了。
她就是來當個報信的,可不想撞上大老爺。
走到門前,遇上八婆,她心偏著張小碗,但到底還是有些擔心的,於是便輕聲地問,“我把懷慕他們出去的事告訴嫂子了,她不會跟大老爺……”
她眨了眨眼,示意是不是會吵架。
八婆聞言便笑,“二夫人就且放心罷,您知的,大夫人是個性子軟的,大老爺說的,她就算是發脾氣看著都像隻兔子,他一個堂堂大丈夫都不屑於跟夫人計較。”
汪杜氏聽了掩帕笑了幾下,“那我走了。”
八婆朝她福禮。
汪杜氏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著張小碗領著婆子往東道的方向走去,想來是去前院罷?
她又拿帕擋了嘴,心裡輕歎了口氣。
說來也不是不羨慕的,但各人有各人的命,不是誰都能像這夫妻二人。
這廂汪永昭聽張小碗說他不能這樣訓小兒,他便惱了,“我不訓他,你當我縱他,我訓他,你也有話說,你這婦人怎地如此蠻橫無理。”
張小碗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隻得無力地道,“他還未滿三歲。”
小兒嬌弱,哪能在烈陽之下的漠間熬那麼久?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我心裡有數。”汪永昭揮手,“快走,彆擾我做事。”
見他厭煩,張小碗便退了下去。
走到門口,卻也是不想讓他那麼好過,就掩帕站那哭了起來,哭道幾聲,就又拿帕拭著淚,一派甚是傷心極了的模樣走了。
見她哭,江小山是叫她不行不叫她也不行,急得在那抓耳撓腮,見她真走了,回過頭結巴著朝汪永昭道,“夫,夫人走了。”
汪永昭也一直瞄著她背影,等著她自己找借口走回來,沒料她真走了,他這下也是生惱,便把手上毛筆往江小山身上重重擲去。
江小山經驗豐富,身手敏捷地躲過毛筆,便彎腰撿了毛筆便洗硯台那方走去,邊走邊苦著臉道,“又怪到我頭上來,是你讓夫人著了惱,又不是我。”
他命苦,跟了這麼個主子,一生儘受氣,從沒享過福,更彆論哪日還有閒暇翹著二郎腿磕瓜子喝茶了,他能不被他這主子成天當騾子使喚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