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1 / 2)

這年過年,因有了汪杜氏幫著分管了不少事去,張小碗隻要忙著邊疆來往官員的回禮,和節鎮官員的打賞,倒也省了不少事。

因著天寒地凍,汪懷慕與汪懷仁被約束起來在先生麵前念書,張小碗看著他們呆在家裡也安心,想著等到來年春天,他們長大一點了,再被帶出去,可能到時她還能放下一點心。

她這想法在這天早上汪杜氏給她請安時,她說給了汪杜氏聽,汪杜氏一聽就笑了,“您這話說的,彆說等到來年開春,就算是等來十個來年開春,您該擔心他們的就必會擔心,他們活到九十九,您便還得替他們操到一百歲的心呢。”

“唉。”張小碗聽了點頭,“可不是。”

汪杜氏這時抓了把棗子在手中,就跟張小碗告退辦事去了。

離大年三十隻有兩天,辦好了外麵的事,張不碗又操心起家中的事。

今年過年的新衣裡,汪懷善的新衣新裳她又多備好了一套,不過早在京中她就多縫了一套給他過年穿的新衣,他今年的新衣也是有的,現下送不過去讓他穿,也不遺憾,等過完年,有人要過去南疆,再給他捎去手上的這套也是一樣。

今年父子四人的新裳都是同樣的衣料,衣領處繡的是接近相似的暗花,角紋也是繡的一樣的底紋,隻是汪永昭用的是金絲繡的,孩兒們用的是銀絲。

張小碗把大兒那套仔細收起來,便把父子三人的三套放置一邊,想著在進午膳前讓父子三人再過來試一下,看有何處不妥的。

聽她還說要試,萍婆便笑道,“您的眼睛向來準,都試過兩次了,不試也是成的。”

“再試一次。”張小碗說到這也笑了,不由搖頭自嘲道,“我也不知怎地,越老越婆婆媽媽了,很多事都不放心。”

“您呐,這心還是要放開點。”

張小碗點點頭。

是啊,得放開點,都熬到了如今,還有什麼是熬不過去的。

給父子三人試新衣時,汪懷慕,汪懷仁全都抬頭看著汪永昭,兩雙水汪汪,黑黝黝的眼睛裡,全是對父親的敬仰與孺慕。

“爹爹,爹爹……”汪懷仁甚為主動,拉著汪永昭的手就摸自己的小衣裳,“懷仁也有,爹爹瞧瞧。”

汪永昭忍不住翹起嘴角抱起了他,汪懷仁便在他臉上親了一小下,低下頭對著汪懷莫咯咯地笑,“慕哥哥也一樣,快讓懷仁也親親。”

“真是不害臊。”汪懷慕臉紅,卻還是惦起了腳尖,讓低下小頭顱的弟弟親了他一口。

“懷仁真乖。”當弟弟柔軟的嘴唇印在他臉上時,汪懷慕忍不住眉開眼笑地誇道。

汪懷仁見他二哥又誇他,便回過頭朝他爹爹得意地笑。

汪永昭便抱了他,另一手也把長得頗有一點身高的汪懷慕抱了起來,走至半麵鏡前,看著裡麵的他們。

“爹爹……”汪懷仁指著鏡中的汪永昭喊。

汪懷慕臉蛋通紅,但還是伸出了手,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嗯,甚是好看。”汪永昭這時輕瞥了下頭,朝那一直笑意吟吟看著他們的婦人說。

“合身就好,剛還在想,要是有眼花之處,怕是還得改改。”張小碗便走了過來,伸出手抱下懷慕,笑著問他,“穿著可舒適?”

“嗯。”汪永昭點頭。

“那大年夜與初一,您就帶著孩兒們穿這身罷。”

“你呢?”汪永昭突然道。

“我穿的也相似。”

“是怎樣的?”

“到時穿著您就知曉了。”張小碗笑了兩聲,眉目之間全是笑意。

汪永昭看著她的笑臉,神色柔和,便由她給兩兒換了衣,隨後,他也換好後,便帶了他們去堂屋用膳。

靖輝七年,張小碗這一年開始過得極順,後半年,張阿福的身體漸漸不行了,用了藥吊命,但瞎大夫說他底子不行了,這命吊得一時是一時,救是救不活了。

相對於兒女們的著急,張阿福與劉三娘卻是平靜的,劉三娘天天呆在張阿福的身邊,便是手抖不能喂藥,那也是在旁小心地看著他,守著他。

張阿福一天天衰弱,張小碗讓人送了信,去京都那邊把張小妹請過來。

知道她去找小妹了,張阿福這天在她過來看他時,拉了拉她的手,與她輕聲地說,“這些年苦了你,以後她的事,你彆管了,啊?”

張小碗笑了笑,道,“您彆操心,她是我妹子,該管的便會管,不該管的,您知曉我心裡有數。”

張阿福朝她笑笑,手抓著她剛送過來的新鮮果子放到她手裡,“閨女,你吃。”

張小碗拿著放嘴裡嘗了一口,與他笑道,“以前都吃不到的果子,過了這麼多年了,也過了不少年的好日子,現下吃著卻也還是稀罕,您也嘗一個嘗嘗味,我看好吃得很。”

見她吃得甚是津津有味,張阿福頓時便也有點了胃口,竟也吃完了一個小果子。

如此就算每日還能喂得進一點食物進去,但張阿福的意識也漸漸不甚清醒了,很多時候他都是閉著眼睛在昏睡,偶爾說幾句話,叫的都是“三娘”。

劉三娘時時守在他身邊,張阿福不能與她說話後,她的話便多了,說的都是當年在家中的事,說她當時剛嫁過來時,餓了肚子,便想著快快見到他才好,她知他是定會給她找些吃的來的了。

她說她也知當年他摔斷腿,不是他給她所說的那樣不小心走路從土埂摔下的,而是為了給她買塊像樣的布,他去山上打獵,從半山中摔下來摔斷了腳。

張小碗有時過來看他們,聽劉三娘說了不少當年的事,然後看著她木然地流著淚,握著張阿福的手不放。

這年的十月底,張阿福終是去了。

張小妹沒有來。

他的四個兒女裡,隻有三個為他送了終。

他走後,劉三娘的精神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發呆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有時一天也出不了一聲。

找來大夫過來說,也怕是沒有多少時候了。

張小碗這次便想找汪永昭,讓他找人帶張小妹過來。

她跟汪永昭說了這個意思,第二日,張小寶就過來找她了,他硬著頭皮跟張小碗說,“小妹說家中老爺眼前又要升官,家中姨娘也有了孩子,她這個當主母的得在家中掌管家事,隻能……”

到這,張小寶的話便說不下去了。

“家中老爺,家中姨娘?”張小碗好久後才吐了口氣,“老爺,姨娘,這就是她要過的日子?”

“大姐。”

“想來,你們裡麵也得人怪我心狠了。”張小碗說到這,慢吞吞地笑了一下,“田契房契你全給她了?”

“是。”

“那便都收回了罷。”

張小寶沒出聲。

張小碗淡淡地道,“銅錢就不收了,想來這老爺姨娘的日子,也把那錢花了不少了,就留著給那老爺姨娘當賞錢罷。”

“大姐。”

張小碗伸出手撫了撫被氣得一片血熱的臉,過了好一會才道,“那官也是賞的,便也收回來罷,我會叫你姐夫著人與你回京,到時,你把人給帶回來,爹死了,她不來送終,娘要是沒了,她再不來,便讓她以後也連個送終的人也無。”

她的那一兒一女,她還想從他們家得點銀錢養大,便老實地來罷。

“大姐……”

“嗯?”張小碗看他,笑了笑,“還是你想看那趙老爺花著張家的錢養姨娘?你便是願意,我卻是不願意他借著我家夫君的勢當這官的。”

“是小妹讓您傷心了。”

“彆說這麼多了,去帶她過來罷,以後怎麼著,你看著辦罷。”張小碗閉了閉眼,便睜眼叫了婆子進來,“送大舅老爺出去。”

她該說的都說了,小寶要還是心軟,那便心軟罷。

該為他們著想的,她都想過了。

又是一年,快要接近年關,張小碗卻要比去年要瘦上一些,汪永昭讓婆子看得她甚嚴,每天的進補一天五頓一頓都沒落下過,除了用膳,偶爾,他還會從前院抽空回來看著她進食。

萍婆那頭,也得了一封從南邊來的商隊帶來的信,她尋思了良久,也還是交給了張小碗。

這是張小碗尋給善王妃的婆子寫來的信,專帶給張小碗的,萍婆想瞞著,但一想著夫人的性子,她便不敢再欺瞞她,也不敢擅自交給家中老爺。

她怕她日後知曉了,還要為她這個下人再傷次心。

婆子在信中寫,她們三人被帶到南疆後,便不再受重用,被譴去了做針線活,沒有近身侍候。但自今年年後,她們被安排到了善王妃的身邊,這時,才知善王妃小產了兩月。

善王妃小產的原因,婆子也在信中寫明白了,原來是善王妃的父親,木府土司大人害的,原本在她見王妃之前,善王攔了一攔,但善王妃要見對她釋好的父親,而在見麵之後的第二日,善王沒依土司大人的意思退出他打進深寨的兵,王妃懷裡的胎兒當夜便滑了,七月時,外麵便有人傳出了王妃滑胎之事,傳言是那山寨寨主給善王的見麵禮,這事現在鬨得南疆沸沸揚揚,她們覺得甚為不妥,便傳信過來與夫人說道一番。

“要是不傳得沸沸揚揚,外邊的人甚多知曉,就不打算告訴我了罷?”張小碗把那明顯有人拆過的信扔到桌上,閉著眼睛淡淡說道。

“夫人。”久未跪過她的萍婆跪到了地上。

“你之前知曉?”張小碗問了一句。

“半字不知。”萍婆斷然否認。

張小碗長籲了一口氣,冷冷地笑了一聲,“果真不是什麼善心就能結出善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