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柯伊伯帶 四(1 / 2)

談恪當然也認出了沈之川。

沈之川當年在普林斯頓,是有名的中國美人。他沒談戀愛之前,一群鬼佬滿校園地嗷嗷追他;他談戀愛以後,一群鬼佬守在物理係辦公室門口嗷嗷地哭;後來沈之川突然跑去亞他加瑪沙漠的拉西拉天文台去做博士後,鬼佬們又嗷嗷地擦著淚等他回來。

但他到底沒有再回到普林斯頓,再也沒有踏入過灰牆白瓦的校園。

談恪並不很清楚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畢竟他對彆人的感情生活毫不關心。

那時他正被一個無法與實驗觀測現象耦合的模擬信號折磨得身心俱疲。

他隻記得那是一個初秋的夜晚,他那個丟了男朋友的師兄突然拎著兩瓶威士忌跑來實驗室,一屁股坐上辦公桌,一邊喝酒,一邊看自己的師弟寫代碼,頗有拿自己的師弟當下酒菜的意思。

那個夜晚,後來成為談恪一生中最重要的轉折。

沈之川像一隻亞馬遜雨林裡的蝴蝶。

如果沈之川沒有離開,他師兄就不會在深夜拎著酒瓶跑到實驗室來看他寫代碼,也不會在酒後指著談恪的鼻子說他不適合搞科研,因為他這個人功利心太重太想贏。

也就不會有後麵的一切 —— 不會有他違背父母的意願離開象牙塔,也不會有他在花街周旋於電子屏幕和投資人之間的幾千個日日夜夜,更不會有長鯨資本,以及現在的一切。

如果沈之川沒有離開,也許談恪仍然在美東某個大學物理實驗室裡,做一個研究員。

沈之川扇一扇翅膀,於是改變了許多人的人生。

謝栗被這麼一打岔,頓時噤了聲,鼻涕泡泡也不敢吹了,慌慌張張地擦一把臉,低著頭不敢出聲。

院長笑嗬嗬:“哎呀,沈教授教學嚴格,難怪桃李滿天下。”

沈之川麵無表情:“本人不才,擔任博士生導師剛四年,共有徒弟三人,尚無一人畢業。”

院長捋捋自個兒光頭上剛長出來的新苗,笑得有點尷尬:“來來,我介紹一下,這位是長鯨投資的談先生。他可是咱們蘭大物理院的優秀畢業生,畢業以後還反哺母校。咱們的那個望遠鏡啊獎學金啊,都是談先生和長鯨投資大力支持的……這位,沈教授,咱們物理學院最年輕的教授,自然科學基金委的傑出青年。”

院長自己說著,一拍腦門:“哎呀我差點忘了,沈教授也是普林斯頓畢業的。說起來你們可是校友啊。”

沈之川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談恪頂著沈教授的眼刀,大大方方地承認。但他還有一絲求生欲,沒敢提他那個倒黴師兄的名字。

院長一拍巴掌:“哎呀,看看,這就是緣分啊。我看後天參觀觀測站的事情,也不用叫彆人了,就請沈教授帶你去吧。你們校友多年沒見,順便敘敘舊嘛。”

院長笑得像婚介所裡的業務員。

沈之川知道這老東西心裡打的什麼主意,當即沒好氣地說:“不湊巧,後天我有課,從早到晚。”

但院長不肯放棄這門親事:“那沈教授自己不能去,就讓你的學生去。談先生捐的望遠鏡,就數你們組現在用的最多嘛。哎—— 這個同學,後天你帶著談先生去參觀。”

沈之川嘴一撇,心道放屁,他手裡的都是深空項目,數據都是巡天計劃的探測器從外太空發回來的。老東西還把在普林斯頓搞過高能物理的當煤老板忽悠,簡直是侮辱人。

但話都說到這份上,沈之川再拒絕,就太不給領導麵子了。

再說,他今天領著謝栗來,原本就是打算讓孩子出來認認人的。

於是沈之川回頭看看旁邊的小徒弟,毫不猶豫地把人推出去獻祭:“那就讓謝栗後天去陪談先生參觀吧。”

謝栗這邊才從“宋易的白月光”等於“捐望遠鏡的金主爸爸”的巨大驚嚇中回過神來,那邊就聽沈之川要送他去為科學獻身。

謝栗頓時絕望,嘴上含含混混地說了句好,心道這回怕不隻是獻身那麼簡單了。他當著人家這位爸爸的麵又打人又罵人,沈之川的臉都被他丟儘了。回頭萬一這位白月光爸爸把這些事當笑話講給彆人聽,沈之川怕是要剝他一層皮不可。

謝栗想,他不過就是想談談戀愛,做做成年人,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

院長這邊拉纖保媒成功,心滿意足地帶著金主去見下一家。

但沈之川被人勾著想起來自己從前年少單蠢時乾的傻逼事,不高興了。

沈教授不高興,大家都彆想高興。

他領著謝栗在冷餐會會場裡溜一圈,和這個老師聊聊被斃掉的項目,和那個老師談談論文寫不明白又要延畢的不孝學生,把同係老師的心窩子挨著紮了個遍。

冷餐會原本熱熱鬨鬨的,大家觥籌交錯好不快活。等沈之川在裡麵轉了一圈出來,就隻剩下一地學術民工抱頭痛哭了。

謝栗臨出酒店前,突然想起自己把人家的花踹倒的事情還沒解決。

他借口說要去上廁所,扭頭跑到酒店大堂,想找人問問,結果卻被告知不用賠了,對方還一臉嚴肅地叫他去洗手。

謝栗同學一聽說不用賠錢,高興地一溜煙就跑了。

大堂經理看著他的背影,掙紮三秒,摸出對講機給總控室彙報工作。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