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獵戶臂 九(1 / 2)

談恪無話可說,他來之前確實抽了兩根。

成年人的煩惱往往微不足道到難以言表,又同時如鯁在喉到難以下咽。

抽一根煙,喝一杯酒,借著片刻間的嗆辣暈眩排遣消解,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但談恪比彆人還多一個辦法——他有柔軟又溫暖的愛人,隻要捧住他的臉吻一吻,也能消解人間煩惱。

於是談恪扶上謝栗的後腦,隔著他的劉海在額頭上重重地親了親,順便承認罪行:“嗯,是抽了。”

謝栗很敏感,立刻意識到這根煙多半和自己有關,不由得追問:“你去找老師了嗎?你們談的好嗎?”

這真的把談恪問住了。談得不好,何止不好,簡直非常糟糕。

他和沈之川互相撕開對方的傷口,還要拿最粗糙的砂紙上去磨一遭,現在兩個人都鮮血淋漓,恨對方恨得咬牙切齒。

謝栗不安地看著談恪,觀察他的表情,試圖從沉默中尋出一個答案。

就在這時,謝栗的手機響了。

謝栗看他一眼,先低頭去掏出手機。

談恪略鬆了口氣,飛快地思考著等會該說點什麼來岔開話題。

“談恪談恪你看!”謝栗忽然興奮起來,把手機屏幕舉到他麵前,“老師給我發信息了。”

【明年就是第一次中期考核,你現在手裡有多少東西能拿出來見人,自己好好想想。中期考核過不了就隻能轉去碩士項目。蘭大物院目前還沒有被退回碩士的直博生,我建議你不要做這個第一人。】

謝栗像個做錯事又得到原諒的小孩子,臉上掩不住的高興:“老師都主動給我發信息了,應該不生我的氣了。”他抱著談恪的腰,“你和老師談過了是不是?”

談恪臉上不顯,心裡驚詫至極。

這不像是他認識的那個沈之川會做的事情,吵到刀兵相見的地步後又突然大步退讓。

謝栗不管這些,隻顧著高興,拽著談恪的手:“你是不是下午沒看到我發給你的信息?我原本想叫告訴不要去和老師談了。因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應該我自己去解決。我想了想,隻要我不影響學習,老師也就沒有理由生氣的。”

談恪看他天真的樣子,說不出話來。

沈之川哪裡是擔心什麼鬼學習成績,他根本隻是不信任自己罷了。

可他不是驕傲到永不低頭的carson,謝栗也不是外軟內硬的沈之川,這之間根本沒有可比性。

他們這幾個人,宛如一片沉澱積壓了千萬年的岩層,各自背著不能吐口的曆史。謝栗是偶然落進這片岩層中尋著縫兒長大的一顆種子,在懸崖峭壁上抽出翠綠的嫩芽和黃色的小花。

岩石既怕自己不能提供養分和水來滋養這株珍貴的又苗,又怕這株幼苗紮根漸深,根係觸及深處那些無法袒露在陽光下的化石。

沈之川出人意料的讓步令這場齟齬突然就消弭了。

談恪不再提沈之川,沈之川也不再給謝栗臉色看。

謝栗的項目也托了這點息事寧人的福,進度突飛猛進起來。

他和程光在第一個階段結束時,嘗試將超新星爆發的概率和所釋放的能量參數化,放進他們目前的模型中,以此觀擦小星係團所得到的反饋。

沒想到結果出乎意料得好,完全與現有觀測數據吻合

這就意味著他們有了一個非常精確的起點。

將各級事件發生的概率和釋放吸收的能量由小至大分彆參數化,將之放入更大一級的事件中——張美麗昨天中午十二點從時代廣場前的十字路口走過,也許她今天不會再經過那裡,但李美麗,王美麗,黃美麗,趙美麗,總有一個美麗會在某一日的正午十二點經過那裡——經過那裡的美麗或許總不是同一個人,但每一天任何一個美麗經過時代廣場的概率卻總能由同一個函數巧妙地表達出來。

物理是用一個個簡潔優雅的公式將世界分割成碎片又勾連成整體,數學藉由這些公式將年輕碳基生命的過去與未來,還有那些深藏在弘大宇宙和微小粒子中的秘密一一吐露。

每每朝這些秘密的深處邁進,哪怕隻是腳尖向前挪動了一厘,謝栗都會感到來自靈魂深處的,仿佛是自亙古就隱藏在那裡的震顫。

這種震顫比任何俗世的榮譽和財富更令他著迷,仿佛他就是為此而生的。

好奇是他的生命養料,真理是他的信仰歸宿。

六月過半,蘭大裡一場盛會將至。

仿佛一夜之間旁邊的酒店就住滿了人。形形色色的來自世界各地的高能物理研究者們在此間進進出出。

知識濃度太高,空氣裡的粒子碰撞加劇,整條街都溫度飆升。

蘭大作為東道主,熱情好客得過分,甚至將物院的學生尤其是碩博士們,全薅了出來,一對一地服務來開會的外國學者,做他們在此開會期間的生活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