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哲倫星雲 八(1 / 2)

談恪抱著謝栗,伸手沿著小男生單薄的脊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你師姐是怎麼回事?”

謝栗被毫不相關的問題問得一怔,疑惑地抬頭去看談恪。

唐灣灣的事和談啟生有什麼關係?

但他還是說了:“我師姐不想要孩子,流掉了。聽她的意思,好像懷孕的時候她也不知情。做手術的前她通知了家人,後麵的你都知道了。”

談恪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他頓了半晌,才意味不明地說:“挺好的。”

什麼挺好的?

謝栗有些莫名其妙,甚至已經不知道他還該不該繼續追問下去。

談恪臉上的表情,讓謝栗覺得他正在窺視一個什麼秘密。

就在謝栗幾乎要放棄的時候,談恪忽然把他從自己的腿上抱了下去,讓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好,淡淡地開口:“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做出這種選擇。”

謝栗有些茫然地看著談恪,感覺對方好像忽然就傷感了起來。

談恪的母親不遷回蘭城安葬,和唐灣灣不要那個孩子有什麼關係嗎?

謝栗覺得自己好像捉住了什麼,又有些說不出來。

談恪靠回沙發裡,仰頭看著天。

雨停了,雲散了,月亮也出來了,半輪掛在天上。

他想起來那天晚上,半夜起來喝水的他路過媽媽的臥室,聽見裡麵低低的啜泣。他推門進去,隻看到媽媽抱著一張申請書正痛哭流涕。

那是談忻一上大學,他媽媽就立刻拿回家填寫的申請去坎兒城觀測的報名表。

他從來沒見過媽媽哭得那麼傷心,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想上前安慰,他媽媽卻抓著他的手又笑起來。

談恪抬起手捂住眼睛,仿佛月光刺眼:“我媽去世後整理遺物,我看到她的日記。我才知道她有很多次想申請觀測工作,但是因為家裡走不開隻能放棄。”

老式的膠皮筆記本,厚厚的好幾大本,被塞在衣櫃的深處。

一個女大學生從初入大學的喜悅,雄心勃勃要成為一個科學家,到壓抑著夢想成為人妻,成為人母。

發黃發脆的紙頁上有她不甘的掙紮,有在家庭和事業間艱難的抉擇。

丈夫常年在外工作,公婆父母身體不好需要照顧,孩子尚小離不開母親。這個家庭裡的一切都需要她。

“這個城市對她來說是牢籠,是一個把她完全困住的地方。我爸知道嗎?”談恪笑了笑,“他可能知道吧。就算知道,他隻會說,這也是為科學奉獻犧牲的一部分。”

他又冷笑一聲:“但他的軍功章上又不會有葉春熙三個字、誰能知道當他為科學做貢獻的時候,是一個叫葉春熙的女人,替他養兒育女,照顧父母,操持家庭。”

談恪將這件事埋得很深,和母親的遺體一起被埋在了坎兒城天文站的舊址前。

天災不僅帶走了他的母親,也帶走了彌補的機會。再翻出來也毫無意義,沒有人記得她被圈住半生的痛苦。

謝栗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這種程度的家庭問題完全脫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他湊到談恪的身旁,伸手抱住談恪的肩膀,從背後饒過去。男人肩寬,他抱得很有些吃力,手指尖堪堪互相碰上。

謝栗踟躕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

談恪拍拍他的胳膊:“我爸的性格,他想做的事情就會想方設法去達到目的。他從我這裡無計可施,就會從我周圍的人身上下手。我會解決的,你不要管,好嗎?”

謝栗怔了半秒,像心頭被人揉了一把。

談恪這是真的在和他商量。

他猶豫半秒,還是點點頭。再問下去隻是在揭談恪的傷疤,他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

從碧雲居出來的時候,客戶經理把他倆送到門口。這人好像看出了什麼,腆著笑臉湊過去:“其實談先生可以留在這裡過夜,感受一下,不用著急。”他露著笑往謝栗身上看一眼,又壓低聲音,“不管您需要什麼,我們都能準備,不會聲張。天台上的那個景,這個季節最應景兒了。”

談恪頓時就沉了臉色,在車前頓住腳步,眯眼審視著對方:“你們就這麼招待買房的客人?”

謝栗心事重重,一路被談恪牽著,隻顧蒙頭往前走,壓根沒注意那賣房子的在叨咕什麼。這會迷惑地抬起頭來,在談恪手心裡輕輕撓了一下,小聲地問:“我們不上車嗎?”

談恪捏捏謝栗的手,滿心的怒氣卻不能當著謝栗的麵發出來。不管這個售樓經理把謝栗想成了什麼人,他都不想讓謝栗知道。

“嗯,我們上車。”他不再理會那個售樓經理,轉身替謝栗拉開車門,看著謝栗彎下腰鑽進副駕駛裡。

從碧雲居開出來的路上,謝栗主動提出來要跟談恪回家。

談恪頗意外地看他一眼。

謝栗很有些窘迫,扭過頭盯著車窗外頭:“這麼晚了,你要先送我回學校,還要繞路嘛。”

談恪輕輕笑了一聲,也沒戳破他們從這回去是要路過蘭大,更沒戳破明天早上他上班前還要先送謝栗回學校才是繞路。

進了家門,謝栗就被催著去洗漱了。

他在談恪家來過幾趟也算熟了。不用指點,他換了鞋就自己去了談恪衣帽間,從櫃子裡找到了自己那套薄荷綠的睡衣、睡衣散發著洗衣劑的清香,被熨得沒有一根褶,齊齊整整地被疊放在櫃子裡,旁邊就是談恪的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