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熙的骨灰在家裡擺了半個月, 謝栗每天都換新鮮水果,早上起來還要去燒個香,搞得談恪每天上班身上都是一股子線香味。
談恪站在玄關戴袖扣, 又聞到滿鼻子的線香味, 回頭一看, 果然是謝栗又在上香。
他有些哭笑不得:“我媽生前其實不信這個。我隻是不想送到殯儀館寄存處那種地方去。”
謝栗認真地對著小小的香案鞠了個躬, 沒說話。他覺得談恪的說法還挺矛盾, 要是真的不相信,怎麼會覺得殯儀館寄存處不好呢。
但他沒說出來。
周末談恪不加班也不去醫院, 兩個人懶洋洋地在家裡呆著。
上午家政的人來打掃,把窗簾和地毯都換了新的。
謝栗喜歡書房那塊湖藍色的長毛地毯, 談恪乾脆給書房添了一套矮桌和靠墊, 讓他能不要總趴在地上。
謝栗從中午吃完飯就開始在客廳巴巴地守著。
談恪在網上給他定了一套 switch, 還在肖助理的見一下配了官配的 pro troller手柄。
中午的時候談恪隨口提了一句, 說快遞已經開始派件了。
謝栗當時還表現得很淡定, 就說了句‘哦那我今天不出門了’。
談恪還想著看他這副樣子,大概不會如他擔心的那樣拿到遊戲機以後沉迷遊戲。
沒想到這孩子壓根就是故作淡定,故作了沒一個小時就裝不下去了, 中間跑到書房去騷擾談恪好幾趟,扒著談恪的胳膊央求他看看快遞員到哪了。
談恪第一次見謝栗這個樣子, 覺得十分好笑。
他捉住謝栗偷偷伸向他手機的手:“趁著東西還沒到,我們先說說一件事。”
謝栗趕緊點頭,彆說一件了,一百件都可以的。
談恪伸出手, 食指和中指虛握成圈,抬手就在謝栗的腦門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鑒於你一直在強調你是成年人,我相信你會合理安排好自己的時間,不會過度沉迷的,對嗎?”
謝栗點頭點得像小雞啄米,頭頂還有一縷睡亂的頭發翹起來跟著晃。
“但我們得先說好,如果你過度沉迷 —— ”
談恪的話沒說完,門鈴就響了。
謝栗跳起來就往外跑,嘴裡大喊:“來了來了來了!”
談恪甚至來不及站起來拉住他 —— 這個小區的快遞都是物業送到戶主家門口,物業進來會先在樓下打可視門鈴,怎麼會直接就上樓來?
那邊謝栗一開門,傻眼了。
來人不是他惦記了半天的快遞員,而是他最不想見到的人之一。
談啟生看到開門的人是謝栗,也愣了兩秒。
謝栗從頭到腳一身家居打扮,甚至主動來開門,顯然不是過來偶爾做客的客人。
談啟生當即臉就拉了下來:“談恪呢?”
談恪聽到動靜從書房裡出來,對談啟生的出現也很吃驚:“爸,你怎麼從醫院裡跑出來了?”
他說著走過去來開謝栗:“你去書房忙你的事情吧。”
謝栗蹲在椅子裡,聽著外麵談啟生一陣接一陣的咳嗽和咆哮,如坐針氈。
談啟生是來要骨灰的。
談恪扣著骨灰不下葬,談啟生幾次從談忻嘴裡問不出準話,談恪又避而不見,他一怒之下就自己從醫院裡跑了出來,上門來要一個準話。
“你扣著你媽的骨灰乾什麼?” 談啟生邊咳邊說,“她人都沒了,你還叫她不安寧?你把骨灰還給我,我自己去買墓下葬!”
談恪回了句什麼,謝栗聽不真切,隻有幾個零星的詞,小蘇山、紀念館什麼的,越過門板傳進書房裡。
他說不清楚自己這種預感是哪來的,但渾身都緊繃起來,總感覺下一秒就要發生什麼。
下一秒,外頭便傳來一聲巨響,聽動靜,像是什麼大件的東西被砸了。
饒是謝栗預感到外頭的這對父子要起衝突,還是被這動靜嚇得打了個激靈。他生怕是父子兩個打起來 —— 主要是怕談恪被他爸爸打,他鞋都沒來得及穿,就光著腳開門跑了出去。
客廳牆上的液晶電視被砸了。
蓋屏玻璃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玻璃渣子濺得到處都是,擺著骨灰壇和小香案的電視櫃前掉著一個銅製的彩色金剛鸚鵡擺件,是謝栗從巴西帶回來的旅遊紀念品。
這顯然就是這場“暴力碎屏”事件的另一個受害者了。
那擺件花了他一千多黑奧,折成人民幣快兩千塊了,是他專門買回來送給談恪的,買回來以後一直擺在茶幾上。
謝栗有點心疼,想也沒想就往那邊走,想去把東西撿起來看看。
談恪眼疾手快,兩步衝過去攔住他,急起來語氣裡有幾分凶:“都是玻璃渣子,你光著腳跑什麼?”
謝栗也知道現在不是該他委屈的時候,隻能扁著嘴哦一聲,又補了一句:“我忘了穿鞋了,對不起。”
他光著腳轉頭就往書房裡走。
談啟生開口喊住他:“你站住,” 又轉頭去看談恪,“你現在是有錢了,領人回家同居都用不著和父母說一聲了,是嗎?”
談恪看看自己父親,又轉頭看看謝栗,聲音冷硬地開口:“謝栗已經見過媽了。”
言下之意是,見過媽就夠了。
談啟生被自己兒子噎得一時間說不出話,氣得臉色漲紅,瞪大的眼睛裡布滿血絲,額頭上的青筋隨著他胸腔的劇烈起伏也跟著一鼓一張。
“好,好,好 。我總算看出來了,” 他指著談恪,“你心裡恨我,不想認我,也不打算讓我和自己的妻子埋在一起,是不是?”
談恪平靜地看著他:“反正我媽活著的時候也沒見過你幾麵,死了以後是不是還埋在一塊地裡,重要嗎?她把這輩子都奉獻給你,現在人沒了,你還不如放她 —— ”
猝不及防地,一個響亮的巴掌迎麵而來,打斷了談恪的話
談恪頭都沒偏半分,紮紮實實地挨了這一下,左臉迅速漲紅起來,幾個指印子分外顯眼。
談啟生指著他的手劇烈地抖起來:“你,你這個小王八蛋,你再說一遍?”
謝栗不遠不近地站在旁邊,手足無措,不知道是該走還是該過去勸兩句。
隻是他發覺談啟生的麵色紅得異常,胸腔起伏的速度也遠超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