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 十七(1 / 2)

這通電話後來被肖助理更緊要的工作電話打斷, 談恪隻能哄他:“我們晚點再說,行嗎。”

等到了睡前, 謝栗卻不再提這件事, 轉而隔著電話對他撒嬌,把臉貼在屏幕上:“談恪,你快點親親我。”

談恪開會中間放了員工去休息,自己摸回辦公室給男朋友打電話。

這會也不知道算是誰哄誰,但談恪單方麵認為是謝栗在哄他。方才對著員工那張冷冰冰的臉,這會線條柔和得像一塊快融化掉的雪糕。

肖助理進來提醒他繼續開會, 無意撞破老板上班時間談情說愛, 一陣牙酸。

幾天之後的組會上, 桑德斯正式將謝栗放進了暗物質與中微子演化的交互模擬項目中。

目前的科技水平無法直接測得中微子的質量, 隻有依靠模擬手段來推得,而謝栗層級展開的模型能夠在理論上支持無限多的粒子數量進行模擬。粒子數量就像攝像機的分辨率, 數量越高,分辨率越大,“圖像”就更加清晰 —— 能夠更好地排出泊鬆噪聲的影響, 從而得到一個更接近真相的答案。

這個項目在謝栗來前已經原地踏步許久。

桑德斯對謝栗寄予厚望:“目前參與模擬數量的最高紀錄還是由你們中國人保持的, 但模擬結果仍然與現實的物理世界相距甚遠。希望你能為我們帶來下一個突破。”

散會後謝栗跟著大家往外走, 有和他同項目的過來找他說話。

謝栗偷偷在人堆裡找了下薩沙,沒找到。他故意拉著同事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後麵, 邊走邊聊。同事說:“薩沙跟這個項目很久了,一直沒有進展他很焦躁的,現在終於有轉機了。”

謝栗趕緊搖頭:“你們對我期望太高了, 其實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朝同事抿嘴笑,“但是我一定會儘力的。”

同事感覺到身後有人,一回頭:“薩沙?我都沒注意到你在後麵。”

謝栗現在聽見薩沙的名字都尷尬,拔腿就想跑:“我突然想起來我要去圖書館借本書。”

薩沙當著同事的麵伸手攔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同事對這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無知無覺,嗬嗬笑一聲:“今天是甜甜圈日,我要去看看,拜拜。”

謝栗隻能腳下一拐,被迫往圖書館的方向走。

校園裡有社團正在搞宣傳活動,在自由之泉的高柱下圍了一大群人,中間站著一個學生正拿著喇叭做演說。

“我確實對你很有好感。” 薩沙在喧鬨的人聲中突然開口,“從在裡約見你的第一麵。”

謝栗腳下一頓,轉頭定定地看著對方。

他的眼神裡有種堅固堅硬的東西,像綿延在海岸線的防波石堤,矗立於平原關隘上的百丈高牆,拒人千裡,不容動搖,仿佛柔軟與溫和都隻是他的偽裝。

薩沙準備了好幾天的話生生被拒在唇關之內。

“薩沙,你很好,很優秀,但是這些不會打動我。” 謝栗意識到現在避無可避,是非要攤開來說清楚不可了,“還有,我的愛人是個很柔軟敏感的人,我有責任保護他,有責任讓他不為了這種事情難過。如果你堅持要繼續和我說這些,那麼我隻能去找桑德斯教授請他將我從這個項目裡調開。我固然很喜歡這個項目,但不是離開了這個項目就不能繼續做研究了。”

謝栗都將話說到了這種地步,薩沙便明白再多說下去也無益。他神色黯然,低聲道歉:“抱歉,我的本意並不是要給你造成困擾。”

謝栗搖搖頭:“我不想刺傷你,但我也有要保護的東西。”

第二天項目開小會,謝栗在投影前給同事們解釋他的新構想,薩沙遠遠地坐在會議桌另一頭看他。謝栗朝對方點頭笑笑,轉頭繼續和同事討論,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薩沙在裡約第一眼見到的有些害羞的東方少年。

謝栗拿到允許他獨自開車上路的正式駕照時,就到七月了。

美東熱得不像樣子,他被曬得兩邊胳膊和身上都成了兩個顏色。

他小心翼翼地開車鑽進都市裡狹窄的街道,生怕蹭著停在路邊的車。跟在後麵的本地司機野慣了,急得頂著他屁股開。

謝栗嘴裡念叨著:“我不急你不急,誰急誰是小王八。”

他勾著背伸長脖子盯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念念有詞,倒還真的挺像個小王八。

談啟生坐在副駕駛哼哼笑了兩聲,笑完又自覺心情複雜。他可真沒想過有一天能坐上談恪男朋友開的車。

可這事就這麼發生了,還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保姆阿姨在後麵盤算著回去了要給這爺兩個做點好的 —— 談啟生住在高檔的醫院裡每天吃著高檔的營養餐,臉色都吃成了高檔的莫蘭迪灰。

“小謝啊,家裡有什麼菜啊,你給阿姨說說,我看看晚上回去,我能給你做點什麼?” 阿姨在後麵問。

謝栗沒來得及吭聲,談啟生先不願意了,轉過頭說她:“這孩子開車呢,你彆跟他說話。那點吃喝的事就不能回頭再說。”

阿姨不乾了:“怎麼吃喝就成了那點事,也不知道誰在醫院裡想紅燒獅子頭想得夜裡直說夢話。”

談啟生臉上掛不住,要嚷嚷。阿姨趕緊伸手一指謝栗:“人孩子可開車呢,你嚷嚷回頭他要分心了。”

謝栗不吭聲,偷偷抿著嘴笑。

這樣鬨哄哄的場景在他的腦子裡已經模擬過太多回,卻從來沒有眼下這樣幸福的感覺。

有人和他連在了一起,他和世界之間斷掉的那根線被仔細地重新織連起來。

晚上吃完飯,謝栗陪著談啟生在家轉悠。

談啟生上回來忙著倒時差,沒呆明白就去了紐約。再有他當著談恪的麵,也不好意思東摸西問。

和謝栗在一塊他倒是放鬆了許多。

兩個人在一樓的書房裡像尋寶一樣,把幾台書架從上到下翻了個遍。

“這臭小子藏著好東西呢。” 談啟生看著謝栗從梯子上下來,手裡拿著一本薄薄的圖冊,紙頁發黃

。翻開來看,是槍|支設計手繪圖。

談啟生小心翼翼地左右翻看:“他小時候就喜歡這些,家裡收音機的說明書,冰箱的電路圖,他都跟寶貝一樣收著。第一次帶他去所裡,他在外麵看到我們那些設備眼睛都亮了。”

談啟生說得傷感起來,歎口氣:“怎麼長大了反而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謝栗坐在梯子上,托著下巴聽他講,沒忍住問了出來:“您沒想過問問他嗎?說不定是當年學業上遇到了什麼困難,或是有什麼彆的原因呢?”

談啟生不說話,就翻著圖冊,一直翻到最後一頁,再沒得可翻了,他終於合上了書,拍拍上頭的灰,說:“以前沒想過,現在來不及了。他長大了,已經不需要人問了。”

謝栗接過圖冊站起來,默不做聲地重新插回書架上。

談啟生得到醫生批準,能在家住一個星期。謝栗就趁著周末帶他去學校玩。

談啟生頭一回來普林斯頓,一進門就遇上兩個前一天在eating club裡喝得兩眼發青的學生遊魂一樣從宿舍去走過來。

談啟生不知內情,一番感慨:“看看這世界一流的大學,學生的狀態就是不一樣。”

謝栗彆過頭,笑得不聲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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