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尚未躍出海平麵的太陽, 已經射出縷縷金光。
晨間的營地區裡已經有人起來了。
談恪小心翼翼地從帳篷裡鑽出來, 走到海邊。
海浪卷著朝陽落在海麵上的碎金, 一重又一重,漫過他踩在沙灘上的□□腳趾,偶爾附贈一枚細白的貝殼。
謝栗睡醒後,帳篷裡隻有他一個人。
他揉著眼睛鑽出來, 正要給談恪打電話, 一抬頭,卻看見前麵上有一個穿著灰色條紋衫的背影。
談恪背對謝栗坐著, 手裡拿著一杯咖啡,聽見背後踢踢踏踏踩砂子的聲音,便轉過頭來。
謝栗身上披著他昨天晚上換下來的外套,朝陽給他的半邊側臉鑲了一層茸茸的金色,看起來好像神話故事裡在海水中披著金光出生的神子。
談恪朝他招手,示意他過來:“餓不餓”
謝栗搖搖頭,走到旁邊坐下, 勾著頭想喝談恪手裡的咖啡。
談恪頗不讚同地拿開一些,另一隻手攬過他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彆喝這個,再睡一會。晚點你還得開車回去。”
謝栗就那麼靠著,聽話地閉上了眼。
炙焰巨獸難得的溫柔時刻,熱度落在眼皮上。海風裡夾著一絲來自北邊的涼氣,舒服得怡人。愛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檸檬草的香氣混著咖啡的味道。
於是謝栗複又昏沉下來。
海浪的聲音一重又一重, 衝刷著鬆鬆散散的思緒。那聲音逐漸變得遙遠而模糊,仿佛不再是近在咫尺的浪濤,而是來自外太空的,來自宇宙深處的呼喊。
這呼喊像一條寬寬的絲帶,將一切都連接了起來。從聖馬可廣場上的鴿子,到冬宮前的氣球,從紐約交易大廳的鐘聲,到南大校園裡的下課鈴,萬事萬物,生滅存亡,從亙古到未來,統統被裹在了這條絲帶中,被編織成一個巨大的綺夢。
謝栗便帶著這樣的綺夢,再度沉沉睡去。
他再醒來時,是被談恪叫醒的。
他看看表,其實隻睡了二十分鐘而已。
“快開始了。” 談恪遞來一塊濕巾,叫他擦擦臉。
謝栗立刻清醒過來,胡亂在臉上抹了一下,轉身鑽回帳篷裡去翻設備。
他小心翼翼得取出他事先準備好的巴德膜濾紙眼鏡和巴德膜濾鏡,將一張白紙墊在下方,用手機光源小心翼翼地檢查膜上是否有漏光的地方。
銀色的巴德膜非常薄,稍一彎折就可能造成破損,使用哪怕隻是有輕微破損的巴德膜去觀測,都會對眼睛造成傷害。
確認一切完好 ,他才小心地把眼鏡戴在談恪臉上,又挽起袖子去裝相機。
預測的時間是日出時分,謝栗將相機的三腳架在帳篷前架好。其它的觀測者已經紛紛走出帳篷,準備迎接那個奇妙的時刻。
誰也不說話,所有的人都屏息等待著。
起初隻是在某個時刻,天空中的圓球忽然缺了一線。
立刻有人激動大喊:“快!開始了!”
隨後那道弧線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下推移。原本躁動的人群在初虧緩慢的吞噬中慢慢平息下來。
不少人站累了,於是或躺或坐,就地休息。
隔壁家庭最小的孩子熬不住了,一輪一點點變小的太陽一點都不好玩,她鬨著要去彆的地方玩。肉嘟嘟的小臉上掛著眼淚,嘴巴撅得能放三塊奧利奧,拖著哭腔抱怨:“我不想看日全屎了,我想去看那邊,我想看公主,Jerry 生日會的那種。”
小手遙遙指著遠處的摩天輪。
她太小,連日全食都不能正確地讀出來。
媽媽輕聲地哄她,三個哥哥一起上陣,又是許願又扮鬼臉也毫無用處。
眼看她哭得越來越厲害,謝栗忽然回頭,看著那小女孩:“嘿,你知道什麼是日全食嗎?”
小女孩兒正忙著哭,對這個突然打斷她的陌生人一點好臉都沒有,看他一眼,癟癟嘴還要繼續哭。
“日全食,是禮物哦。” 謝栗笑著說,他靠在談恪身邊,下巴墊在談恪的肩膀上,臉上帶著一副造型粗陋的紙眼鏡,笑得像個動畫片裡的小反派。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是那裡有人送來的禮物哦,所以我們要好好地看著它。假如你送給朋友的禮物,她沒有好好拆開看,你也會很傷心吧?”
小女孩兒被他沒頭沒腦的說詞唬住了,竟然愣愣地點點頭,接著又追問:“那為什麼不送樂高給我們?”
謝栗一本正經地解釋:“因為送禮物的人認為,比起樂高,還是日全食更有意思。隻要你耐心看完,一定也會這麼覺得的。”
小女孩兒還不死心:“可送禮物的人是誰呀?”
謝栗想了好一會,最後摘下眼鏡,看著那雙年幼清澈的眼睛:“送禮物的人叫做宇宙,我們可是唯一收到這份禮物的人。所以,一定要好好看完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