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哪裡來(2 / 2)

說話的人得意洋洋:“那《品花寶鑒》你看過沒有?我可是托了人才抄到的。嘖嘖,《少女之心》比它差遠了。你曉得他怎麼說那個上大學去的女知青文秀,哎喲,白的唻。”

林蕊的心突然間抖了一下,旋即出離憤怒。

這個名字她記得,上輩子她去表舅爺爺家玩,聽表舅奶奶(也就是舅媽)提起過女知青文秀。

在村裡小學代課的文秀跳河自殺了。

屍體還是表舅爺爺跟著鄰居大哥撐船去買化肥的時候發現的。

人飄在河上,已經沒氣了。

因為她的父母受不了無休止的批.判與侮辱,走在女兒的前頭。所以最後她的屍體還是表舅爺爺他們收斂的,火化了埋在鄭家祖墳邊上。

後來鄭家村拆遷,墳墓一律移去公墓。

她跟著林主席去給祖宗掃墓的時候,還看到過文秀的墓碑。

墓碑上簡簡單單,隻有“文秀之墓”四個紅字,旁邊刻著小字卒於1973年9月。

沒有出生年月也沒有親人的祭奠。

唯一能夠慰藉這個可憐女人的,就是清明節時,鄭家後人過來掃墓,順帶著給她也捎份祭品。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自殺,她將死亡的秘密一並埋藏在河水中。

那兩個人還在討論漂亮的女知青,不時夾雜著曖昧下流的笑聲,甚至惋惜自己沒能過手。

呸,裝的跟個觀音菩薩一樣,原來也是鬆褲腰帶的主。

忍無可忍的林蕊突然間發作了:“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家都被逼得自殺了,你們嚼舌根子,怎麼不怕鬼趴在你們背上看著啊!”

中年男人嚇了一跳,自覺私人談話受到了侵犯,惱羞成怒:“你講什麼鬼話,大人講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巴?你家大人沒教過你?”

“人家的墳頭上草都老高了。你們還講這種話,缺德,惡心!”林蕊嫌惡地瞪著這兩個笑嘻嘻的中年男人,從心底裡泛出嘔吐的衝動。

為什麼每當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時,這些恬不知恥的家夥津津樂道的都是受害人?

難道他們不是從母親肚子裡頭生出來的?為什麼能夠無恥得如此堂而皇之?

男人變了臉色,揚起巴掌要教訓小丫頭片子時,林鑫跟鄭大夫同時發了聲:“你想乾嘛?”

鄭大夫怒氣衝衝地挪過來:“我看你倒是敢動手試試?”

公交車雜音太大,除了附近的幾位乘客之外,其他位置的人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那男人臉漲成了豬肝色:“這丫頭好好的非要說個活人死了。家裡大人沒教過你小孩子不要亂講話啊。”

林鑫毫不客氣地懟回頭:“我們家大人沒教過我們在大庭廣眾下講下流話!你既然這麼羨慕趙紅忠,要學品花,乾脆去大牢裡頭陪著他。”

車廂中的人發出哄笑。

古今中外,桃色緋聞從來都是傳播最迅速的。

現在江州城估計沒誰再關心他那位坑爹的衙內,大家津津有味談論的都是那本《品花寶鑒》。

還有人意欲按圖索驥,去一睹鮮花的真顏。

據說日記本中被提到的女性,已經有人因此夫妻反目,鬨著要離婚了。

林蕊不知道如此重要的證物為什麼會被當成小電影私底下傳播。

到底是誰傳出來的?他們連最基本的職業道德跟職業紀律都沒有嗎?

似乎這些人根本不關心受害女性的感受,隻想滿足自己肮臟無恥的窺私欲,然後在獵奇中獲得興奮的快感。

她又氣又怒,恨不得能撕掉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的爛嘴。

林鑫怕她激動之下會吃虧,緊緊抱住妹妹,安撫道:“沒事了,這種人下車肯定會跌個狗啃泥。”

說話間的功夫,站台到了,兩個男人罵罵咧咧地下車。

公交車突然間發動,沒站穩的兩人果然摔了一跤。

就在大家驚呼,生怕他們被車軋死鬨出大事的時候,車子又穩穩當當地停下來。

嚇得魂飛魄散的男人破口大罵,開的什麼鬼車?

女司機毫不客氣地懟回頭:“有錢打出租車,有權坐政府小車啊,想當大爺跑來坐什麼公交車。”

眾人的哄笑聲中,車子重新出發。

林母也挪到了女兒旁邊的位置上,抱著眼睛都氣紅了的小女兒安慰:“我們蕊蕊不氣,披著人皮的鬼多了去。咱們不理他們。”

林蕊心中的委屈無法言喻,她帶著鼻音往母親懷裡蹭:“他們怎麼能那麼壞,人家都跳河沒了,他們怎麼敢評頭論足?”

難道連最基本的畏懼都沒有嗎?

人心得臟到什麼地步才能如此肆無忌憚?

不知道自己的嘴臉有多可鄙多醜陋嗎?

他們就不怕被全車人毆打嗎?

林母心中咯噔了一下,柔聲道:“誰沒了啊?”

“文秀啊,那個代課老師。”林蕊本能地疑惑,“不是舅舅發現的屍體嗎?”

林母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兒:“你聽誰說的?誰跟你說的文秀?都說了什麼?”

因為情緒過於激動,她說話的聲音都劈了。

林蕊被母親迫切的態度驚到了,訥訥作答:“沒,沒說什麼,就說她1973年跳河來著。”

“人沒死,救回來了。我翻菱角的時候看的人上岸。她衣裳濕透了,我給她找衣服換的。”前頭的大媽轉過頭來,肯定道。

旁邊的人笑:“大媽你心善,一定有好報。”

大媽擺手:“好不好報我不曉得,看到了還能不伸個手啊。表講怪話,一個個都表講。不被逼的沒辦法,人家能尋死啊。講什麼臟話,當年她也是考了全縣的狀元,還敲鑼打鼓來著。”

林蕊的眼睛快速地眨了幾下,腦袋裡頭嗡嗡響,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大媽,你,你說什麼啊?”

文秀這個名字太特彆了,她上輩子看到過好幾次文秀的墓碑,不可能記錯。

女知青,同名,差不多年齡,又同為鄭家村小學的代課老師,這肯定不會是兩個人。

難道她後來又跳了一次河?

大媽驚訝:“沒有的事啊,她後來上大學去了。74年時候,我去江州抓藥,還在藥店碰到她的。”

林蕊腦子裡頭嗡嗡亂響,眼前似有金蛇狂舞。

一年前跳河自殺去世的人,怎麼會一年後又出現在藥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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