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輸在了自己的急於求成,成為了曇花一現,而繼承其遺誌的西漢,在百年不疾不徐的韜光養晦中,不僅全麵超過了秦朝的版圖,還有史以來第一次征服了遊牧民族,成為華夷天下共主。

華夷天下共主,恐怕是秦始皇本人也不曾想過,未來的華夏子民,還會有這樣的輝煌時刻,他所期盼的“書同文、言同語”的美好圖景,在百年之後的漢朝實現了,從此天下華裔以說漢語,寫漢字為榮,這也是西漢留給後世最寶貴的精神財富。】

“華夷天下共主……”嬴政喃喃地念著,隻覺得胸潮澎湃,心馳神往。

雖然他並不知曉,彼時的匈奴暫退關外,卻也正在高速發展,並將在二十年後成長為一頭凶猛的巨獸,和中原大地的君主站上同一張曆史的牌桌。

秦始皇在心底再次將這句話念了一遍——他已然北征匈奴,將河套地區收入囊中,萬裡長城的修建也是為了保護子子孫孫不再受到侵擾。

他以為這已是自己的終點——畢竟這已是有史以來第一大的疆域了,做到如此地步實屬不易,誰見了不為他歌功頌德。

原來根本就不夠!那鄉野痞夫劉邦的徒子徒孫能做到,憑什麼我大秦做不到?

叔孫通將天幕口中的“任用賢良”和“兼聽兼明”聽得是明明白白,他立刻將這個“賢良”的帽子戴在了自己頭上,仿佛忘記剛剛天幕說他叛入漢門一般——因為他嗅到了機會,儒家的機會。

他是何等的聰明,現在正是秦始皇的動搖時刻,隻需要聯係上天幕前麵那句“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這便將會是一個絕佳的缺口。

“陛下莫要悵然自失,這分明是天大的好事啊!”叔孫通又是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秦始皇果然被他吸引住,他眉頭不展:“好事?大秦都要被人家的鐵蹄踏破鹹陽城了!”

叔孫通高喊道:“非也!依臣之見,既然漢承秦製,青出於藍,說明劉邦分明是大秦的異性子嗣。而那漢文帝、漢武帝,做的好也是應當的,畢竟所有之框架皆為陛下親建,他們也不過是陛下的徒子徒孫罷了!”

連跪地一動不敢動的李斯也忍不住微微側目——這老登,連徒子徒孫這種屁話都敢講,葫蘆裡賣的指定不是什麼好貨!

這番“徒子徒孫論”歪打正著,讓秦始皇覺得心中好受了一些。

也是,這些後人雖然是踩著自己那個笨蛋兒子上的位,但是還是很尊敬咱這個“老祖宗”嘛,那個叫劉邦的不是還發了彈幕,說“大丈夫當如是也”?

叔孫通觀察著始皇陛下的微表情,立刻添油加醋道:“既然是咱們大秦的徒子徒孫,青出於藍,又碰巧有那麼點方麵勝於藍,那作為祖師爺,西漢的藥方豈不是可以借來一用?”

他將原話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添了幾個字,一下子變得沒有那麼紮眼了起來。

秦始皇聽得心中一動,叔孫通說的這些話雖然不免有為自己爭寵之嫌,但是其中的道理卻是切合實際的。

如果將西漢的優勢拿來學習,是不是便能止住大秦日益衰頹的勢頭……隻是自己所剩時日也無多,完全合格的繼承人也還沒培養出來。

天幕之言,卻是為他指明了一條若隱若現的救國方案,但要在一兩年內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改革方案,將一切推上正軌,仍舊難如登天。

也不能怪秦始皇這些年信奉神仙,對方士大招大攬——他想要更多的時間,想讓這架親手締造的皇家馬車,行得更遠些,再等一等,等他能培養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秦始皇好羨慕劉邦,按天幕的意思,此人不但有好兒子,還有好孫子,更有個做的比自己還好的曾孫!

畢竟秦國運轉了七百年,出過幾不少優秀的君主,在他們的積累下,才有了大一統的秦朝。也許就是氣數都用在前麵了,加之江山易攻難守,所以沒能生出一位可以守住江山的皇帝。

叔孫通的諫言被他認可,秦始皇頷首道:“依叔孫博士之見,又當如何改製?西漢改秦法尚且用了近百年,朕可沒有這一百年的時間去等。”

李斯忍不住抬起頭,他意識到了叔孫通想要做什麼,顧不上自己罪臣之身,也要守護自己的理念:“陛下!秦法是秦國曆任國君代代傳承至今,倘若貿然削減刑法,隻怕會讓更多的地痞流氓流入鄉裡,為害百姓呐!”

叔孫通一拍大腿:“李丞相所言極是,叔孫某一聽便知,你我二人在此方麵為知己呐!”

李斯一僵,剩下的那些繼續維護秦律的話一下子哽在喉嚨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他生出些茫然來,朝堂上法儒兩家可以說是積怨已久,李斯是法學的專家,而叔孫通,雖說此人性情油滑,但在儒學上亦是有很好的造詣——如此二人怎麼看都和知己不搭邊。

李斯僵硬的大腦齒輪緩緩轉動,最終心頭湧上一種不好的預感——這老登,突然說什麼胡話,準沒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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