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全麵打擊,數令並下。叔孫博士之見,依朕看來可行。”
秦始皇撫掌讚之,接著語調一轉:“那如此數令,叔孫博士有何高見?”
叔孫通傻眼了,他隻是想活躍氣氛,掙個表現,真讓他立刻想出幾種有用的法子,也是真的難為他。
他支支吾吾白天,念道:“孔夫子有言,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臣讀聖賢書有感,不如,不如……”
秦始皇身子微微向前傾斜,對叔孫通的言論很感興趣——多年尚法,以李斯代表的法家為上學,他現在倒是真對儒學的高見十分好奇。
叔孫通在始皇陛下的注視下冥思苦想,幾乎是陪上他畢生的智慧,終於是靈光一現:
“陛下,不如下令,令地方上擁田甚多的田戶,死後田地均分給其諸兒女,不得將全部集中繼承給嫡長子,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此一來,百者分十,十者分一,土地富集之問題便可世世代代不再憂慮。”
他還未得空露出得意的表情,殿門口站出一人,是李斯。
他不似從前,僅著一身素衣,麵容憔悴,身側還有押解的兵衛。
他被破例允許站在殿外旁聽,雖然離得遠,但是也能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過今日李斯始終緘默不語,除了這兩次:前一次是嫌叔孫通油嘴滑舌,這一次直接開口懟叔孫通。
多大怨呐,不過也不是不能理解,能戴罪立功是他有才能,但是這功績再怎麼立,史書裡也不會記他半點好了——他現在可是大赦天下理由裡的那個佞臣了。
隔得遠遠的,叔孫通也覺得自己被什麼蛇屬生物瞪了一眼,後背有些發毛。
李斯慢道:“叔孫博士果真高見,不過此論可不敢署上博士之名。早在百年前,秦孝公治時,商鞅變法,便已有令曰:‘民有二男以上部分異者,倍其賦’,現今在秦法中仍有類似的條例。”
他說的在理,通過分家來抑製土地兼並是自古大秦便已有的方略,叔孫通實在是算不算原創。
誰知,叔孫通並不買賬:“那又如何,陛下的意思是數令並下,有用的沒有的,統統都要,既然你法家已行此法百年,那看來也是收效甚微。”
李斯可不愛聽“收效甚微”這樣的話,簡直要暴跳起來:“你……”
叔孫通不理會,繼續向著秦始皇道:“雖收效不足,但其中思路仍是有用,臣以為,倘若日後豪強發展至天幕所言的恐怖境地,莫說是倍其賦,即便倍倍倍其賦,他們也敢不交呐!”
叔孫通剛說完,天幕之音繼續響起,所說的也正是這個問題。
【豪強的生成,最苦的當然就是老百姓,以至於農民起義,朝代更替,新的掌權者吸取教訓,安養民生,然後壓不住這個問題,遂再次更替,曆史的循環往複便蘊含其中。
扯遠了,主播是想再講一講,中央朝廷對地方豪強的討厭,那也許還不比老百姓少。
再來數一數地方豪強的幾大罪狀。其一便是組織私兵。
這些兵可不得了,在政權沒出亂子的時候,他們都是豪強用來保護自己田地的,但是一但政局有變化,他們就會成為王朝覆滅的催化劑,成為亂世中的精銳力量。例如東漢末年,曹操麾下的許諸,便是帶領自己的私兵投奔而來的。
試問哪個統治者不懼怕手握軍隊的敵人?自古帝王所得是防備自己家將軍的,更彆說這種神秘編外力量了。
其二便是劫囚。
豪強地主一般都有一個龐大的宗族依附於他,那麼當其中的主要成員犯法被逮捕後,宗族裡便會有人用暴擊手段劫囚車劫法場,漢朝部分地區的官員在押解犯人時甚至會對這種情況嚴加提防。
這種行為你可以說是一種家族情義,講義氣,但是放在統治者層麵,意味著在地區的法條正在淪為一紙空文,是地方不受約束的一種體現。
其三,是藏人,偷人。
藏什麼人呢?藏逃犯,或是隱瞞人口,以此來偷稅漏說。
總其三條,可見豪強發展起來之後的無法無天,那麼已經無法無天了,下一步自然就是謀反。
老百姓揭竿而起是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地方豪強不一樣,他們要做一片田地的最高人,要坐上皇帝的位置,於是紛紛搖身一變,成了亂世割據一方的軍閥。
不知漢朝無為而治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地方豪強會演變成這種模樣。這叫任何一個和平年代帝王聽了都是膽戰心驚的程度。】
秦始皇聽得不由捏緊眉心:“這哪裡是叔孫博士說的敢不交倍稅那麼簡單,朕看他們這是要直接反了!”
看來代入感太強了,始皇陛下心驚地差點忘了,這些都是西漢末年到東漢的景象,他的大秦現下討論豪強,不過是在未雨綢繆——還遠遠沒到那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