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不久前，在陶小冀躲開一眾厲鬼的追擊,成功跳上湖心石台後。
原本在石台正中盤膝而坐的守夜人激動地迎上來,“太好了，時間剛剛好,現在隻需要等太陽落山的瞬間了。”
小饕餮嗯了一聲算作回答，將裹成粽子的沈正陽扔到地上，一邊整理被湖水浸濕的衣服,一邊向結界外望去。
數不清的厲鬼被擋在結界外，密密麻麻地糊了一層又一層，它們呲牙咧嘴，麵容猙獰,全是一副恨不能生吃了小饕餮的模樣,發出此起彼伏的怒吼聲
“哦,差點忘了,你快拿著這個。”守夜人楊石出聲喚回了小饕餮的注意力,隻見他不知從哪摸出一根木刺,遞過來。
“這是什麼？”陶小冀納悶問道，木刺像一枚放大了數號的縫衣針,明顯被打磨過的表麵刻畫著奇怪又複雜的紋路
“這是我用高三四班的桌子磨的，上麵刻有配合召喚陣的特殊花紋。”守夜人解釋道，“可以說是啟動陣法的專用武器。”
“哦！”小饕餮有點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必須用它殺了他才行？”
“沒錯。”守夜人楊石點頭肯定道。
“真麻煩啊……”陶小冀伸手接過木刺,時間地點要求一大堆不算,“連殺鬼的武器也這麼多說道嗎？”
“召喚筆仙當然不容易。”守夜人說完這句話後，又以幾不可聞的聲音自語道，“#&關係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建立的。”
“什麼？”小饕餮眨眨眼，守夜人說得太含糊，他沒有聽清最關鍵的兩個字，“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不重要……”守夜人回過神來，連連搖頭，催促道，“我是說，還有不到半分鐘了，你快做好準備吧，我來幫你數秒。”
“記住，一定不能錯過落日的瞬間。”
“……好吧。”時間緊急，小饕餮隻能暫時壓下心中的疑惑，他定了定神，握緊手中木刺，抵住沈正陽的胸口，聚精會神地聽守夜人倒數。
“二十、十九、十八……”
倒計時進入二十秒內，厲鬼們瘋了一樣咆哮起來，衝天陰氣翻湧不息，幾乎要把小小的石台吞沒下去。
“十、九……”
倒計時進入十秒內，厲鬼們越發狂躁不安，它們不要命似的用身體衝擊著結界，一波又一波，石台劇烈震動起來，仿佛隨時要分崩離析。
小饕餮踉蹌一步，勉強穩住。
“堅持！快成功了！”守夜人高聲呼喊，“六、五……”
倒計時眼看就要進入最後三秒，卻在此時，石台之外、群鬼後方，有熟悉的叫喊聲傳來。
在震耳欲聾的鬼吼聲中，那聲音是如此渺小，若有若無，似真似幻，卻還是被小饕餮敏銳地捕捉到了。
“停下！不能……”
“誒？”好像是韓子懷的聲音，小饕餮一愣，下意識轉頭望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可惜視野裡滿是擠到變形的猙獰鬼頭，根本看不到人影。
“三！”
倒計時還在繼續，小饕餮卻遲疑了，停下？停下什麼？難道是這個儀式？
“二！”
他沒聽太清楚，“不能”後麵跟著的話似乎是、是……
“嗖！”
有風聲從背後傳來，陶小冀倏地轉回頭，眼前閃過一雙狡猾的眼睛。
是沈正陽，是本應癱倒在地的沈正陽！
在小饕餮尚未反應過來的瞬間，他用儘全身力量向木刺撲來。
“噗嗤！”
“一！”
木刺沒入胸口的聲音與守夜人的倒數聲同時響起。
“你！”小饕餮驚愕地瞪大眼睛，不知該作何反應，他不明白沈正陽在乾什麼，為什麼要主動自殺。
沈正陽倒了下去，厲鬼們停止了咆哮，重新恢複成木偶狀態，呆愣愣地懸停在結界外，雙目無神。
風停了，樹影不再晃動，世界仿佛一下陷入沉寂。
“嘻嘻嘻！”守夜人的笑聲是如此突兀又瘮人，他的笑容越來越大，他的腰越彎越低，“終於、終於啊，契約成功了，你再也逃不掉了！”
“契約……”哪怕小饕餮神經再粗，此刻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可惜來不及了。
在陶小冀的疑惑中，沈正陽的屍體倏地爆發出耀眼的光芒，玄奧的金色文字從其胸前被刺中處流出，直流向四肢各處，那文字如開閘泄洪的水流，越流越快，越流越急，直到某個臨界點後，沈正陽的身體猛地破碎成萬千光點，組成一道流光飛入空中。
那流光將整個副本世界照成了白晝，光芒所到之處厲鬼們簌簌融成血水，守夜人被吞噬消散，就連樹林外的大廚和校長也不能幸免。
小饕餮收回視線，一轉頭便看見了愣在湖水中的韓子懷，他連忙跑過去，奇怪道，“是不是有問題啊？”
“當然有問題。”韓子懷一臉頹喪，“我們不能殺了沈正陽啊。”
“到底怎麼回事？”賀存將韓子懷之前阻止的喊話聲聽得清清楚楚，“為什麼不能殺他？”他說著心中一動，皺眉問道，“難道說……我們又被誤導了，這次的召喚方法也是錯的？”
“不，這個召喚方法應該是對的……”韓子懷搖搖頭。
“那你為什麼要阻止？”趙元宏納悶望天，融合四個NPC後，半空中形成一個光球，如果召喚方法正確，真正的筆仙即將降臨。
“唉……”韓子懷苦著臉，深深地歎了口氣，因為他們都被騙了啊。
“我也是在看見張宋冬變成的厲鬼後，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韓子懷邊仰頭盯著不斷融合變化的光球，邊解釋說，“咱們都知道，這個副本裡一共有四個特彆NPC，校長是筆，大廚是墨，守夜人能控紙，沈正陽則是咒語的化身。”
眾人點點頭，這些都是他們已經知道的線索，自然沒有疑問。
“咱們還知道，真正的茉陽高中早已毀滅，大家進入遊戲後生活的地方是茉陰高中，身邊的學生們也全都是厲鬼。”韓子懷繼續說。
“然後呢？”賀存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
“然後，就是關鍵問題所在了。”韓子懷說，“大家也感受到了，沈正陽是咒語的化身，在副本世界裡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能控製所有厲鬼。”
“這有什麼問題嗎？”小饕餮撓了撓頭。
“問題是……”韓子懷沉著臉，“你們還記不記得進入遊戲時，係統給咱們設置的身份？”
“怎麼可能忘嘛。”趙元宏立刻答道，“咱們是這所高中的學生啊。”
“沒錯。”韓子懷肯定道，“咱們在遊戲裡的身份是茉陰高中的學生，同時也是厲鬼。”
他說著頓了頓，“換句話說，沈正陽應該也能控製咱們。”
可事實上，沈正陽並不能控製他們。
“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不了的，原來你糾結的就是這件事？”趙元宏不以為然，“咱們是玩家啊，肯定跟普通NPC不一樣，不然咱們怎麼做任務？”
玩家總歸是特殊的，雖然身份上他們也是學生，但總不能真叫他們做鬼吧。
“我知道玩家跟NPC不同。”韓子懷表示他糾結的地方不在於此，“但沈正陽他們不知道啊。”
“你是說……”賀存突然明白了什麼，倒吸一口冷氣。
“什麼、什麼？”小饕餮看看韓子懷，又瞅瞅賀存，覺得大腦有點死機，他還聽得雲裡霧裡，他們怎麼就接上頭了，“什麼意思？怎麼不對勁了？你們快說明白點！”
“意思就是，”賀存組織了一下語言，儘量簡潔通俗地解釋道，“這麼說吧，假如我們用沈正陽的視角來看，整個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平靜了三十年的校園裡，突然有幾個學生不服‘管教’，跟大廚、校長聯合起來，想殺了他召喚筆仙，他為自保帶著上千厲鬼大軍進行鎮壓。”
“對。”韓子懷接著說，“在沈正陽的視角中，他是這個世界的掌控者，本應該能控製學校裡的每一個學生，說讓他們變成提線木偶就能變成提線木偶。”
“可他卻控製不了我們……”趙元宏喃喃道，他終於明白了這其中的矛盾之處，“如果我是沈正陽，第一時間的感覺肯定是疑惑，疑惑這幾個學生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他們為什麼能脫離我的控製。”
“可是沈正陽沒有疑惑，他像是完全忽略了這些疑點。”韓子懷道，“不，準確地說他不是忽略了，他是覺得很正常。”
賀存：“因為他本來就知道我們是特殊的，他早就知道我們的玩家身份！”
“不僅是他，”韓子懷繼續道，“大廚、校長、守夜人，我猜他們都知道我們是玩家。”
彆的不說，就說大廚，他曾經潛伏在湖中偷聽他們談話，自然能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不對勁來，可他卻什麼也沒提，隻把他們當成普通學生。
聽到這裡，陶小冀眨眨眼睛，覺得這不算什麼問題啊，在上個副本中顧安然曾跟他說過，無限遊戲裡的NPC不僅知道玩家的存在，還會為玩家量身設計副本任務和謎題呢。
但對韓子懷等人來說這可是個驚人隱秘，一直以來，玩家們都默認副本怪物是按設定行動的、沒有智慧的NPC，它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世界是虛假的。
而且，遊戲NPC們早就知道玩家存在隻是一重打擊，更打擊韓子懷的還是由此得出的結論。
“他們假作不知咱們的玩家身份，編織陷阱暗中等候，”韓子懷說，“這是一個從咱們進入遊戲開始就精心部下的騙局，你們不是問我為什麼要阻止陣法啟動嗎？不是因為這個方法不對，而是因為咱們壓根就不應該召喚筆仙。”
“可是，不召喚筆仙就不能完成任務啊。”趙元宏說，任務目標是滿足筆仙的心願，不見到筆仙真身，他們怎麼能知道心願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