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想裝出憂心焦急的樣子,卻總不像,幸好黛玉不曾留心,正瞧著飛瓊兒上竄下跳。
“你說,人長大了,是不是都會變得不像自己。”黛玉露出些彷徨。
“這……”
悟空有一肚子的精深佛理,道家典藏亦信手拈來,可他不想說那些空洞的箴言搪塞。
黛玉博覽群書,未必不知道那些大道理。她不是求開解,隻是需要一點寬慰。
悟空想了想,對她道:“至少我跟你,總還是這般的。”
上房偏院裡,小丫鬟給王夫人三人喂了藥,見她們悠悠醒轉,目光恍似也清明了,忙去報給鴛鴦姐姐。
王夫人不明所以,在這院中走一圈,見自己竟仿佛被禁足似的,心底便有些怒意。等見了神情恍惚的鳳姐,又疑心是不是哥哥王子騰犯了什麼抄家滅族的大罪,賈家欲與她們撇清乾係。
那頭邢夫人搖搖擺擺走出房門,見王夫人跟鳳姐站在院中大眼瞪小眼,正要開口說兩句,那頭院門大開,卻是賈母並賈赦賈政三人。
“老太太,老爺。”邢夫人蹲蹲身子,察覺四肢有些酸痛,忙問道:“先前不是在看望鳳丫頭,不知是什麼緣故,竟讓我三人住在此處?”
賈赦淡著臉,對她道:“你突然害了失心瘋,到處喊打喊殺,你那陪房王善保家的忠心護主,已被你活活打死。”
邢夫人大驚,見他臉色卻噤聲不敢多言。
“既然醒了,就不要叨擾老太太,與我回去吧。”
邢夫人心有怯意,卻不敢違拗,由著賈赦吩咐。
她總覺得今日的大老爺太過陌生,與往常那個判若兩人。
王夫人見邢夫人跟著賈赦出門,還當自己也無事了,誰知卻聽老太太說道:“這院裡收拾了一個小佛堂,我年紀大了多有病痛,你素日孝順,對佛祖也虔誠,便在此處給我念經祈福吧。”
“老太太!”王夫人聞言愕然,“這是什麼意思?”
賈母不理會她,卻看向鳳姐:“鳳丫頭,我一向看你是個好的,不知你又私底下瞞了我多少。”
鳳姐想起那樁婚事就覺心虛,隻硬撐著不肯說,“老祖宗,鳳丫頭的心日月可鑒!”
她綁在床上捂著嘴,確實不曾招出什麼。
賈母思量已懲處了王夫人,再動了王熙鳳恐壞了與王家情分,便柔聲道:“你果然是個好的,老祖宗就還如往日一樣疼你;但你若做了錯事,往後教人告到我麵前,可不好糊弄過去。”
鳳姐冷汗直下,卻咬死了乾淨清白,賈母便揮手叫來鴛鴦:“伺候你璉二奶奶沐浴更衣。”
賈母見諸事平定,扶著小丫鬟回了正院,隨賈政與王夫人如何問話。
那頭王熙鳳由鴛鴦送回住處,見外圍幾步就有一個仆婦守著,暗暗心驚間,終於見到了平兒。
平兒還算鎮定,與鴛鴦照常寒暄,等她走了才拉著鳳姐躲進屋裡。
“奶奶,你如今可大好了?”
鳳姐由著平兒檢查,隻忙忙問道:“這是發生了何事,我怎麼在老太太院子裡醒來?”
平兒便一一與她說了經過,又捂著帕子哭道:“我怎麼勸你都不聽,非要攬了那醃臢事,如今人死了纏上你,可如何是好?”
鳳姐嚇得白了臉,猛然想起夢裡那冤魂告狀的情景,哆嗦道:“你二爺在何處?”
“如今院裡隻有二爺能出入。我偷偷與他說了此事,請他為你祭一祭那二人,也算減你一點罪業。”
鳳姐攥著帕子坐立不安,熬了許久才道:“把那三千兩銀票取來,等你二爺回來,讓他拿去兌了,全捐去修橋鋪路!奶奶往後再不乾這傷陰鷙的事。”
平兒便去她放私房錢的匣子裡找,誰知卻不見那銀票,正要與她回稟,卻見賈璉怒氣衝衝走來。
“好你個小蹄子!我憂心你奶奶病情,竟教你誆了去。那張金哥明日就要出嫁,哪裡有什麼懸梁自儘的慘事!”
鳳姐在屋內聽了,忙踉蹌著奔上前,衝賈璉問道:“當真沒死?嫁的是哪家?”
賈璉見她好了,心底也略鬆口氣。雖平日對她多有怨言,到底年少夫妻,曾有過恩愛光陰,並不想她早早死了,留自己帶著女兒。
他消了怒氣,拉著鳳姐往屋裡走,“當真當真。夫家是前長安守備,人人都說郎才女貌,是樁絕好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