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1 / 2)

[紅樓]大聖娶親 一窈風 15114 字 3個月前

榮國府處置了王夫人, 旁人可以隨意扯個借口糊弄,宮裡的賢德妃卻不能不鄭重解釋。

等到臘月十二這日, 賈母大妝著往鳳藻宮去。

元春而今用藥丸吊著精氣神, 再飾以豔麗妝容, 全然瞧不出內裡的絮敗。

賈母卻是知道內情的,便把她仔細端詳一遍,輕歎道:“娘娘如今越發清減了。”

元春撫鬢輕輕笑一笑, 吩咐抱琴:“給老太君奉茶。”

抱琴應一聲喏, 托了茶盞給賈母上一杯老君眉。

賈母年歲大了, 眼睛已有些模糊, 等抱琴走到近前,才見她眉心已散,麵上隱有媚意, 不由一歎。

元春笑道:“這丫頭在家時就伺候我, 現在也成大姑娘了。我和她情誼不同,總要抬舉她一二。”

賈母道:“憑娘娘意思。”

抱琴默不作聲退了出去, 元春抱起包被,給賈母看重外孫,“老太太瞧瞧, 梵哥兒是不是和寶玉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孩子眉目清秀,正眨著眼睛四處瞧,果然一身聰慧靈氣,像極了寶玉小時候。

老太太點頭,“外甥像舅, 殿下的相貌壞不了。”

那孩子聽不懂她們說話,也不知道想起什麼事,咬著手指頭咯咯直笑。

元春命乳母將他抱去擦涎水,這才拉了賈母又坐下。

“將要到年下了,家中一切可好?璉兒夫妻兩個上回吃了苦頭,如今得了恩賞,可有壓了驚嚇?”

老太太摸著她指上鮮紅蔻丹,垂眸道:“家中都好,隻有一事要告訴娘娘知道。”

她慢慢將王夫人私自收甄家銀子的事說了,又說起王家的態度,最後道:“那忠順王什麼下場,娘娘是瞧見的,甄家還能逃過不成?咱們告了他,又暗中收他外祖家的銀子,我們成什麼人了?”

元春瞧著那琉璃宮燈的黃色穗子,怔怔出一會神,才道:“老太君處置的很對。”

賈母見她麵有寂寥之色,不敢再開口,兩人對坐靜默。

元春忽然道:“聽皇上的意思,林姑父還得加官。”

“這是聖上看重於他。”

元春勾唇一笑,“聽那話風,像是想授爵的意思,隻是不知道太上皇肯不肯。”

賈母思索道:“除了開國封的那些,這麼多年便隻有聖上登基之時,國丈爺封了承恩公,那也是依禮應當加封的。”

元春點頭,“我也覺著多半是要駁回,但總還能賞些旁的,把官階俸祿往上提一提。”

賈敏命薄早亡,黛玉又是在室女,林如海怎麼升,賈母都不大在意,隻道:“得個什麼,都是皇恩浩蕩。”

元春便不再多言,轉而問起寶玉:“開春讓他獨自個下金陵,家中老宅可已吩咐清掃?一應下人也要安排妥當。”

賈母一一答了,隻說已料理完畢。

元春這才露出些倦色,撫額重重喘了兩口氣,苦笑道:“我是強撐不住了,老太君莫惱,早些家去吧。”

賈母在她背上輕撫兩下,沉默出了宮門。

她掛心元春身子,便存了一段愁思,眼見府裡四處裝扮的喜氣洋洋,也不能展眉。

鴛鴦私下便央著鳳姐多去老太太跟前湊趣逗悶子,不要讓她鬱結在心裡,免得大年下的病倒了。

鳳姐記著老太太為她告禦狀的恩情,總帶著大姐兒去上房說話,但越近年關府裡雜事越多,漸漸就吃力起來。

姑娘們聽說了,便每日陪著老太太抹骨牌,好歹讓鳳姐鬆了口氣,騰出空清點各處莊子送來的年貨。

林家人口簡單,倒沒有那麼多事情忙亂。各處采買打掃自有管事去做,裡頭的事也是方婆子早就做熟的,和往常倒沒什麼兩樣。

各處皆已妥當,方婆子擬了年飯的菜單子,送到外書房預備給老爺過目。

明日冬至,百官絕事,天子也不聽政。老爺不用去衙門辦差,就該去榮國府接大姐兒了。

方婆子一直等到晚間上燈,才有那管事驅著馬車接老爺回府。

田遠誌親等在大門口,見林如海懷裡抱著個一尺見方的鎏金錦盒,忙伸手接過。

林如海有些困倦,隻笑道:“去書房裡頭說話。”

管事忙著給他撐傘,一路送到書房裡,又趕緊取來烘暖的毛靴為他換上。

林如海擺擺手,“明日冬至過小年,不要在我這裡忙碌了,回去陪陪小孫子吧。”

他拿出早就裝好的紅封遞上去,隻道:“給家裡孩子買糖吃。”

管事千恩萬謝地出去了,田遠誌這才揭開那錦盒,見裡頭薄薄一張明黃絹帛,下頭遮著兩方銀印。

“聖上加封我為太師,兼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

田遠誌一驚,“太師便罷了,這光祿大夫、左柱國……”

無論是太師、太傅、太保,不過都是封著好聽罷了,哪還敢妄想三公和天子“坐而論道”的盛景。

若說文人入朝為官,畢生最高的追求,便是光祿大夫和左柱國。曆代青史裡一一數去,攏共也不見幾個。

林如海卻覺淡淡,“我對朝廷又有什麼潑天的功勞?全是為著那日金鑾殿上的異象罷了。隻盼聖上多問蒼生社稷,少記掛鬼神之說。”

聽他自比賈誼,田遠誌捋須搖頭,“林公如今正是青雲直上之時,怎麼反提起那抑鬱不得誌的人。”

林如海不接話,隻囑咐道:“這印綬收好,我還得為夫人請贈。”

命婦品階與夫婿、兒孫品階相關,林如海如今是正一品,賈敏便該是一品夫人。

田遠誌想起林如海已鰥居三年,便是一歎。若賈夫人尚在,便是封君,可惜如今不在人世,便隻能是敕贈一品夫人,人稱贈君。

林如海沾了沾墨汁,偏頭道:“甄家的處置已經下來,梁伯端親自去抄,運河結冰恐到二三月裡才能回來。”

田遠誌撚須笑道:“那寧國府裡近日出了一樁怪事,林公可聽聞了?”

林如海皺眉,“玉兒不曾對我說起。”

“那三等將軍賈珍,如今正滿世界籌措銀子,連家裡器物珍寶都抵當出去了。”

林如海把筆一擱,負手在窗前沉思。

田遠誌也不驚擾他,抱著錦盒往內間去。

那牆上掛了一副名家的孔聖人傳道圖,下置一個紫檀條案,每日各有三柱清香供奉。

田遠誌恭謹地把盒子放在條案上,又取了青銅三腳小香爐換下原先那個,點起三炷香插上,跪在蒲團上肅容三拜。

等他起身出去時,見林如海已不在窗邊,又伏在案上寫請贈折子。

“明日我去接玉兒,你隨我一道去。”

田遠誌應下,自行出門回家去。

他一直耗在宮裡,並不知道黛玉在榮國府接了太後懿旨,被她很是誇讚了一番,連同教養黛玉的賈母也一道有賞。

姑娘們樂嗬嗬地給黛玉道喜,賈母坐在上頭把玩那禦賜黃石凍手把件,眉梢也沾染一點喜氣。

她們瞧著這已是莫大的恩賞,卻不知在天子眼裡是如何的敷衍潦草。

對於皇帝來說,林如海這個臣子已不單單是個臣子,他還是上天賜下的“輔臣”,輔佐明君開萬世太平的。對於這樣一個人,莫說隻是加一些榮耀的虛銜,便是給個爵位又能如何?

但太上皇不這麼看。他是疑心慣了的,一開口便質疑道:“區區一個林海,何敢吹噓天命?”

皇帝把金鑾殿當日奇景說了,太上皇卻越發惴惴,“你怎知他便安於天命,不妄求更多?”

他這話也勾起了皇帝的疑心,卻不是懷疑林如海有不臣之心,而是忌憚上了賢德妃母子。

他外祖家已有個銜玉而生的舅舅,又有個天命輔臣的姻親,連那孩子自己都身負祥瑞……

他想起了結發的皇後和東宮裡的太子。

若是那孩子長大了想要皇位,皇後和太子便首當其衝,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

儲君乃國之本,輕易不可妄動。若是到時兄弟相殘,教他這君父情何以堪?

更有甚者,若那孩子忤逆不孝,怨怪他坐在龍椅上、想要取而代之,豈不是就要弑君犯上?

大明宮裡燒著地龍和炭火,皇帝卻驚出一身冷汗。

他瞧著那明黃聖旨上自己封給林如海的爵位,以及緊隨其後的太子太傅,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是愛那個生有奇象的孩子的,也憐惜他的母妃,所以才點了林如海給太子當老師,讓她們母子不會被皇後敵視。

但若是林如海刻意教壞太子呢?

“兒子知道了,會再斟酌的。”

太上皇擰著眉,“隻要不封爵,隨你給他個什麼官。”

太後見他們父子不再劍拔弩張,便提議道:“皇帝若覺不足,在林海家眷上彌補一二便是。”

太上皇便問戴權:“林海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林如海受重用,戴權自然也暗地裡打聽過他,忙道:“林大人聘的是榮國公的幺女,人三年前便沒了,而今膝下隻有一位小姐。”

“那就宗室裡挑個人給他續弦。”

太後唬地一跳,忙把戴權叫住,對太上皇道:“陛下也不看看那林海什麼歲數了,還當是二十年前的翩翩美探花不成?”

皇帝也道:“他仿佛無意再娶,若是逼迫於他,豈非不美?”

太上皇越加不耐煩,“那就賞他女兒一個什麼鄉君縣主。”

太後便問戴權,那林家小姐芳齡幾何,可有婚配。

戴權想一想,道:“聞聽林大人家幾代單傳,而今這個女兒也是中年才得的,料來應當不大。姻緣之事卻不好打聽了。”

“那就更不能賞她了。”太後笑道,“她小小年紀,又是喪母長女,婚姻之事本就艱難。若是身份貴重了,一來怕她心氣高、縱意挑揀,二來,有什麼好兒郎甘心俯就妻室?這豈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

皇帝沉思道:“那姑娘仿佛養在外祖家裡,林如海也常常去嶽家,想來兩家很是親熱。”

“那不如恩賞他的嶽母史封君?”

太上皇聽到賈母的名字便丟下茶盞,怒衝衝往內室去。

他這是為忠順的事遷怒賈家呢。太後搖搖頭,對皇帝道:“你隻管林海,他的女兒就由哀家來賞。”

皇帝思量數日的封賞,最後爵位劃了,女兒也沒撈到縣主做,何談什麼厚賞。

第二日冬至,鳳姐一大早就囑咐廚房包餃子,各種餡料的列了長長一個單子,垂下來將有半人高。

平兒便勸她:“家裡攏共就那麼多主子,哪裡吃的完?”

鳳姐從盒子裡取出銀票遞給她,鳳眼斜飛。

“奶奶自個兒掏腰包,就是都倒了,誰敢說我什麼?再說這也不是隻為了府裡吃。年根底下,開門舍給街上乞食的兩個,也算奶奶我的一片好意。”

平兒這才信服了,對豐兒笑道:“咱們奶奶而今可是個大善人了!咱們往後跑腿勤勉些,等明兒奶奶成了天上的菩薩,咱們倆也跟著雞犬升天呢。”

豐兒啐她一口,“你才是雞啊犬的。”

三人笑一通,豐兒去廚房傳話,鳳姐搭著平兒的手去梨香院瞧賈璉。

賈璉的傷還沒有好全,扶著人能勉強下床走兩步,再要逞強卻是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