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不如人意(2 / 2)

醉臥美人膝 我想吃肉 12014 字 7個月前

目送夏偏將離開,程素素心裡頗不是滋味,感覺有些東西變得不一樣了。

王經說是出城,卻在離開府衙之後不久又回來了,指名要見程素素。程素素與江先生皆不解其意,他主動提出承擔將城外災民疏散的任務,令江先生對他的印象有了改觀。王經要見程素素,也沒有被耽誤片刻。

見到王經,程素素怔了一怔,王經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冷肅。賓主坐定,王經道:“我與你哥哥同年,我現在說的話,你要當成親哥哥的說來聽。我這就要走了,下麵說的話,你都要記著。

我知道,謝使君素有威望,你如今在城裡,便如謝使君一般。我出城之後,直到我回來之前,城門都要緊閉,除非夏偏將得勝歸來,否則誰來也不能開城門!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能開城門!這是第一。第二,城內要穩,這個有江先生幫你,我也吩咐下去了,該同舟共濟的時候,他們會聽命行事。第三,我們走了之後,你與我家娘子,聚在一處,互相有個照應。聽好了嗎?”

程素素鄭重地起身一拜:“記下了,您放心,嫂子我會照看好的,以後我還要見央央呢。”

王經眼睛裡流露出同情又慈祥的神色,將一隻匣子遞給她:“拿著這個。”

“嗯?”程素素在他的示意下打開了匣子,裡麵是把匕首,笑道,“我不用這個,這個使起來不痛快,遠不如弓箭,近不如刀。”

王經苦笑道:“真是個孩子,拿著,這是給你用的,你嫂子那裡,我也給她留了一件。下麵的話,也要記牢了,你們不能落到教匪手裡!你不會想知道落在他們手裡會有什麼樣的遭遇。要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萬一有那一刻,你站到城頭上,看一看教匪,就知道了。”

程素素震驚地看著他。

王經低低地說:“不是什麼禮法節義,是不能受那樣的搓磨。那是會驅趕百姓填河的教匪,來的又是連匪首的命令都不聽的匪類。但願夏將軍一戰而定,我是瞎操心。珍重!珍重!”

說完,彆過臉過,飛快地掩麵而奔。

程素素捏著把匕首,看向江先生。江先生居然點頭:“倒錯看了他,他還是有些……”

“先生!”

“娘子,不想用到這凶器,就從打起精神來吧!”

“……”程素素咬住了下唇,不作聲。

江先生也不作勸解,隻開始籌劃守城的事宜。關於守城,大家都是在教匪鬨起來之後才鑽研的。夏偏將懂的多些,可惜已經離開了。程素素定一定神,將匕首一揣:“我去點糧草。”

不多時,夏偏將那裡糧草準備好了,夏偏將留下的兵士也到了城門上巡邏守衛。對外說的是,因天降大雨,營盤泡了水,所以暫時進城。領頭的幾個校尉,夏偏將一一給程素素介紹了:“就這幾個兔崽子了!”

軍務緊急,都知道教匪必敗,什麼投敵的事兒基本沒有人會做了。又因教匪迫近,要熬過這一陣,才能等來最後的勝利,故而無論有什麼過節也都拋開了,通力合作了起來。何況謝麟與夏偏將那裡,還真沒有過節,兩人相處得比一般地方軍、政要員相處得更好一些。

程素素有辦法籌到糧草,校尉們對她也算尊重。既尊重她這個人,也尊重她腰上懸的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程素素這把刀份量不輕,能帶著這柄大刀走路不變形,本事也不小了。

夏偏將先出城,王經、鄒縣令,乃至教諭等都行動了起來,能騎馬的騎馬,教諭騎馬不成,找了頭驢,急匆匆“疏散大雨過後無處安置的災民”去了。他們一走,鄔州的大門便緊緊地關上了。

準備的時候做了最壞的打算,無論程素素還是外出的夏偏將等人,都以為事情沒有那麼糟糕。夏偏將也是戰陣裡衝殺出來的,人數上也占著優勢,又是突襲,當有六、七分的勝算才是。

前提是……圓光依舊大大咧咧地往前走。

夏偏將預備設伏,雨地裡披上蓑衣往樹從草堆裡一趴,等人來了就包個餃子,不用全殲,瞅準了領頭的,給圓光一陣狠的,為此夏偏將特意帶了百名弩手。蛇無頭不行,乾掉了圓光,賊匪必散!

圓光身為釋空的愛將,脾氣這麼不好還能坐到這把交椅也確有過人之處。走到一半時,就直覺得不對,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他宣布停下,派斥侯進行了偵查,同時將自己麾下的賊眾又調了兩千過來。教匪是不用擔心糧草的,隻要這片土地上有,搶就是了。

若是他離得再遠一點,有更充裕的時間做完這些布置,夏偏將不全軍覆沒也差不多了。虧得離得近,這點時間不夠做完布置的,夏偏將就殺到了。兩下交鋒,是圓光勝了半籌打到一半的時候,圓光調的援軍來了。弩手伏擊是射中了圓光,傷了圓光左臂,因這一箭,圓光倒地,避開了接下來的致命打擊。

圓光折損了近兩千兵馬,卻將夏偏將殺了個七零八落。論起戰損,還是官軍更少。但是對夏偏將而言,這一局卻是輸了。

程素素知道的時候,是第二天傍晚,夏偏將一顆大好頭顱被一根長竿挑著,出現在了鄔州正門外麵。長竿下麵,是數十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幼。程素素正站在城頭上,左右是幾個校尉,身後站著江先生出城的王經等人疏散百姓為的是不被教匪驅使,自然要親自送往更遠些的堡壘。鄔州城牆加固加高,卻沒有擴大麵積,城內容不下這許多人。

江先生低聲道:“虧得城外疏散及時,否則現在眼前就不止是這點人了。”這幾十個人呢,還輸得起,要是趕上幾百號人……江先生打了個寒顫。

程素素沒有接話,這樣的難題到了自己的麵前,她固然是可以往後一縮的,沒有人會苛責她。可是站在城頭,她卻無論如何都挪不開步子。王經說過“要是不明白,站到城頭上看一看教匪就知道了”。

現在她看到了,人變成了灰土一樣的顏色,幾乎要融進泡水的泥濘裡,被長鞭驅趕著。母親抱著幼兒,腳下一個踉蹌摔了出去,不等她爬起來,鞭子便落在了她的身上,跌跌撞撞爬起來的時候,小小的身軀已在馬蹄下開出了一朵暗紅色的花。

程素素雙手撐在城頭的青磚上,瞪大了眼睛。下麵的教匪已經在喊話勸降了。

江先生上前一步勸道:“娘子,休要驚怕,還有幾位將軍在呢,咱們且下去,調撥糧草器械。”

“先生。”

“啊,啊?”

“當年,我大哥隨軍出征,回來對我說……”

“娘子?”

“我總以為,指點江山、揮斥方酋,何等淋漓暢快。千軍萬馬,指揮若定,何等瀟灑恣意。亂世出英雄,要亂七八糟的時候才顯真本事。可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興總比亡要好,能不亡還是不要亡了吧。這世間,還是太平一些的好!一將功成萬骨枯,代替未免太大,這功名不要也罷。走吧!咱們下去!”

“好。”

不用程素素講,這些校尉也是不敢開城門的。哪怕夏偏將人頭在外麵,城內人人義憤,也沒人敢開這城門,開了……就是教匪進城,會怎麼樣,誰都說不好。

程素素先去了夏府,安撫夏大娘子。夏大娘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也直了,半天,用力吸鼻涕:“我就知道,天生就沒個富貴命,略好一好,就要了命了!”

程素素道:“偏將的身後事,我必會料理。”

夏大娘子哭道:“他現在死了都沒個全屍呐!可不能放過這些賊!他沒本事,將命留了下來,可他不是怕死的人,也不是蠢啊!”

“咱們隻要堅守幾天,天晴了,大軍回師必不會放過教匪的。齊王原意,往河北岸回來就要將幕府遷到鄔州,他必會帶大軍回來的。到時候,夏將軍必有個說法,絕不會眼睜睜讓他擔上不該擔的罪名的。”

夏大娘子一抹眼淚:“有什麼好說的,他就是吃的這個飯,腦袋拴在褲腰上。不說他了,咱這城,守得住吧?”

“必得守住。”

“行啦,那些米糧,都舍了吧,我算看明白了,什麼空餉啊,買賣啊,這來路都不正,怕是報應了。都舍了吧,給他積點兒德。”

程素素眼圈一紅:“您放心,我自有安排的。”

“哎。”

“這事齊了您先在鄔州彆走,我還有事與您商量。”程素素已有了主意,夏偏將家不富裕,兒女又多,若是夏家生活困難,她倒想與夏大娘子保持聯係。謝家也不缺這點錢,養起來也不費什麼。

“中。”

“我去給他們籌糧去了,您保重。”

“哎。”

沒等程素素再找來米商接著買米,米商已公推了王瑱做個代表,表示接下來不再收錢了,先捐糧供應。程素素也不與他們再推讓,隻對江先生道:“讓高據去,都記下來。”

外麵,攻城開始了。

百姓喊話這一招,誰都知道,真個遇到了,也是人人都不忍心。不過既已知道了,便有一些辦法對付,譬如等,等到百姓走近了,更近一些,再放箭,越過百姓肉盾,打擊後麵的教匪。隻苦於城門不敢開、吊橋不敢放,不敢給教匪可乘之機,故不能將百姓接入城中。

這一天教匪來得晚,不久天黑,教匪又挾裹肉盾退去。城上不敢鬆懈,到第二天天明,小青驚喜地來叫程素素:“姐兒!天放晴了!”

天終於晴了,隻要晴上幾天,河水落一點,大軍就能渡河回來了。鄔州再撐上半個月,大約……就能挺過去了吧?

程素素飛快起身,小青給簡單挽了個巾幗髻,提了刀就往外走。

城外教匪卻來得遲,不知道葫蘆裡賣得什麼藥。後半晌,城牆上起了騷動圓光在城外蹓躂了一圈,找到了原本夏偏將駐軍的地方,將沒來得及運走的器械搜刮了一些。凡大型的如□□等等,自然是搬到城內的,其餘部分來不及搬運的弓箭等,都入了圓光的口袋。圓光找了好些材料,紮了長梯,又搜集了一些圓木,驅趕了肉盾抬圓木撞城門。

程素素眯起了眼睛,問道:“我是不是看錯了?為什麼覺得他們人變多了。”

一名路過的小校憤慨地道:“怕是又抓了些來。”

王經等人疏散的是大頭,零星來不及躲的,以及小村落,甚至於種種原因行走在路上的旅人,乃至於驛站的驛卒、原本運糧隊裡的伕役,都有可能變成肉盾。好在現在這樣的人依舊不多。看城頭不動搖,圓光也想速戰速決,不再拿他們當肉盾叫陣,隻拿精壯些的當炮灰。

程素素抽身,下了城牆,心道,可恨鄔州沒有甕城。雙腳落了地,便又有了主意:“先生,咱們再借一樣東西吧。”

“借什麼?”

“每家借一堵牆,要把城門砌死怎麼樣?連夜乾!”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