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10640 字 4個月前

() 明蘇二字, 自她口中說出,使得信國殿下愣了一下,好似有什麼輕輕柔柔的物件撥了一下她的心尖。

她怔了片刻,方意識到皇後說了什麼, 當即大怒,忍無可忍道:“娘娘……”

鄭宓卻打斷了她, 好似方才那句孟浪無比的話語不是她說的一般, 正色道:“正事要緊,公主勿要耽擱, 快去吧。”

明蘇叫她這突然而來的變臉弄得反應不及, 又想此時與她理論, 恐是得費一番功夫, 紫宸殿那邊等不得了。明蘇隻得行了一禮:“兒臣告退。”

說罷, 匆匆離去。

她行至殿外, 神色冷凝。玄過跟在她身旁, 竟不知她是為民亂煩心還是因方才皇後娘娘那句話生氣。

明蘇目不斜視, 徑直往前走,步子邁得又大又快, 像是巴不得趕緊離仁明殿遠些。玄過跟得辛苦,斟酌著言辭道:“殿下從前總說皇後娘娘……”勾人這二字, 他不敢出口,便頓了頓,知曉殿下能懂,方接著道:“先前小的還不覺, 方才那情形,似乎當真有一些。”

明蘇聽了,神色愈加陰沉,冷道:“你管她這行徑叫勾人?她這是要孤的命!”

竟是如此孟浪,待她忙完了,再去與皇後好生說道說道。

玄過憋不住笑,忙低了頭,娘娘確實有些愛逗殿下生氣,不過女子之間,娘娘又是長輩,這般逗上一逗也沒什麼的。隻一件,殿下喜歡女子是人儘皆知之事,娘娘如此行事,宣揚出去,有心人見了,難免會有議論。

玄過略一回想,忽然發覺,方才殿中除了殿下與娘娘,便隻有她與那名作雲桑的女官在旁侍奉。又一聯想宮中近日逐漸壯大的後黨,與日益清明的規矩,玄過便不敢小瞧皇後了。

若方才有旁的宮人在殿中,皇後娘娘必是不會這般逗殿下的,她能在月餘間便有如此之勢,眼力、手段與謹慎,必是一樣不少。

明蘇倒不知他在想什麼,直到走得與仁明殿有了距離,方放緩了步子,竟不急著趕去議事,反倒還揀著無人的小道,似是有意拖延。

他們主仆一走,殿中便隻餘下了鄭宓與雲桑。

幾上的茶漸漸沒了熱氣,鄭宓也未親自動手,隻道:“另泡一壺。”

雲桑也通茶道,幾上爐、壺、水與各式茶具皆是在的,聞言,也未令旁人來,自動手,另起了一壺清茶。隻是方才那茶的茶葉,全被娘娘命人包起贈與殿下了,現下所用,便要稍次一些。

鄭宓品了一口,倒沒評好壞,隻望著殿外庭中隨秋風打轉的枯葉,淡淡吩咐道:“賀州起亂民,這是大事,後宮必然又是交通不止,盯著些,彆讓她們亂了本宮的規矩。”

雲桑恭敬道:“是。”說罷,便起身出殿,將娘娘的話吩咐下去。

殿外有兩名小宦官持帚而來,將庭中落葉都掃了去。

天是一日一日地冷下去。一到寒冬,百姓的日子更難過,安分度日已不能填飽肚子、穿暖衣裳,加入的亂民恐怕會越來越多。再加上天下久無戰事。

鄭宓想著這場民亂隻怕不會平得太快。

過了好一會兒,雲桑方回來,皇後娘娘不知在想什麼,容色淡淡。

自殿下一走,娘娘的笑意便沒了,好似方才的輕鬆閒談是假的一般。她行至皇後身後侍立,想了想,笑道:“待殿下那邊忙完,便會來向娘娘說那句話了。”

鄭宓笑了笑,笑意溫柔,她輕聲道:“她不會說的。”

雲桑不知娘娘為何如此篤定,想了想,那話也沒什麼,殿下在朝中摸爬滾打,什麼樣的陣仗,多險惡的人心沒見過,這種敷衍得過去的話語,隨意一說,便能償還人情,再容易不過,怎會不願說?

皇後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隻她也無意解釋。

明蘇不會說的,她這人有些執拗,愛與憎格外分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曲意迎合。她性子改了,可這刻在骨子裡的秉性,鄭宓知她決不會改。

明蘇到紫宸殿時,殿中人還不多,隻中書令與尚書令到了,二人一臉凝重,待明蘇向皇帝行了禮,各自與她相互頷首致意。

皇帝手裡拿著一道奏疏,麵上毫無表情,但在他身邊侍奉久的大臣皆知此時已是龍心盛怒。

見了明蘇進來,他將注意力稍稍分到了她身上,又見殿中隻中書令與尚書令二人,忽開了口,狀似不經意道:“信國今日來得很快。”

明蘇聞言,恭敬回道:“兒臣方才在皇後娘娘宮中,聞訊便立即來了。”

原來是在皇後那裡,仁明殿是後宮諸殿之中與紫宸最近的,難怪她來得這樣快。皇帝略生三分安心。

民亂是一等一的大事,地方將奏本八百裡加急直送京城,遞到皇帝案頭,中書令與尚書令那處是他命人通知的,到的最快是理所當然,但明蘇若是在宮外趕來,竟比他們兩位重臣隻晚到一點,便太過驚人了。

過不多久,五皇子也來了,他行了禮,口道:“兒臣在母妃宮中,聽聞消息,立即便來了。”

皇帝點了點頭,心中一算賢妃所居殿宇與紫宸殿的距離,發覺明辰比明蘇得到消息還快些。方才那三分安心,立即便添作了七分。

看來盧元康之事上,明蘇雖勝過明辰一籌,但靠的應當是占得了先機,且盧元康之罪,證據確鑿。實際較明辰而言,明蘇還是占了弱勢。

皇帝在觀察皇子與公主,而明蘇也在觀察他,見他按下了懷疑警惕,微微低了下頭,斂去眼中的鋒芒。

參與議事的大臣與三皇子先後趕來,待人齊,皇帝道:“眾卿說說該如何平定民亂,安撫災民吧。”

皇帝語氣裡聽不出什麼喜怒,幾名大臣皆不敢輕易開口,五皇子心思不在民亂上,他想著賢妃的話,暗自打量了明蘇一眼,見她站在對麵,狀似思索,便想,信國究竟有何可懼之處,使得母妃忌憚至此。

正想著,便見那人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望過來,嘴角勾了一下,五皇子不知怎麼,便打了個寒戰。再看,明蘇已恢複低眉沉思的模樣了。

皇帝即位三十七年,這一次竟是這三十七年來第一回遇上民亂,大臣們也有些失於經驗。眾人都是接到消息便急忙趕來的,年長些的尚能有幾句應對,如兩位皇子便是隻能空空而談。

至於明蘇,明蘇讀書時曾聽先生講過史上一些因災而起的動亂,可那也隻是紙上談兵。

大臣們都沒什麼好辦法,偏偏又相互間不對付。於是一下午議事,除了災民要撫,亂民要平,其餘竟無良策。

直至天黑,皇帝聽得頭疼,乾脆便令散了,明日再來議過。

明蘇回了府,將幕僚門人都尋了來。明日一早便要再議,今夜怕是無人能眠。明蘇要的是平亂將軍的位置,他們所議也在於此。

公主府外書房的燈亮了通宵,直至寅末,方才散去。幕僚們散去,還有半個時辰可歇息。明蘇便乾脆在書房裡間的小榻上歇了一會兒。

興許是議事之時精神過於振奮,此時仍平靜不下來,明蘇睡得不大安穩。

她合著眼,始終處於半夢半醒之間,她回到了五年前,在黎城的那間客舍中,她燒得厲害,以至於聽了鄭宓坦露的心意,竟以為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但縱然以為是臆想出來的,她還是歡喜不已,生怕鄭宓改口,趕緊將貼身戴著的小貔貅取下來,贈與她,當做信物,可喜的是鄭宓收下了。

明蘇至今仍記得那時的喜悅,那時她雖病著,卻覺得往後的人生,便是一片坦途,多難的事,她都不怕,多大的坎坷,她都能一往無前。

隻是那晚她央求阿宓喚她一聲明蘇時,沒有撐住,睡著了,以至於第二日醒來,她想的第一件事,便是阿宓喚過沒有。

她睜開眼睛,去尋阿宓,卻見房中空無一人。她等了許久,等來了店中的小二,小二捧著藥與清粥來,見她醒了,與她笑道:“與您同行的那位客官有事離開,說十日後便會回來,要您在小店好生養病。”

她聽了這話,第一反應便是去摸胸前的小貔貅,沒有摸到,方鬆了口氣,昨夜之事不是夢,她與阿宓真的定下了。既是定下了,阿宓不會丟下她的。

“她可是見著什麼人才走的?”明蘇猜測道。

小二一拍雙手,驚道:“客官怎知?”又做恍然大悟狀,“莫非是那位客官走前與您說過。是了,今早她下樓取藥回來便有些驚慌,似是見了什麼人,小的問她,她也不答,隻留下了一句十日後回來,便走了。”

明蘇一聽,便想必是追兵到了。她也不敢多問,生恐引來小二懷疑。

接下去幾日,她便一心想著痊愈,藥來便喝,飯來便食,極力配合。病也就漸漸好了。

到第三日,她已能自己下床。下了床,她忽然覺得不對,阿宓的行李全部沒了,她的包袱被翻過,除了幾件衣物,其餘錢物全不在了。

明蘇覺得不對頭,阿宓不會將銀錢全部帶走,至少也會留下些碎銀供她意外之用。明蘇越想越不對,她慌忙下樓,去了馬廄,馬廄中她們的馬車也不在了。

明蘇隻覺渾身發冷,她忍住慌亂,尋了掌櫃來問,她的馬車哪兒去了。

掌櫃道:“馬車被與您同行的那位客官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