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章(1 / 2)

晨昏 若花辭樹 15590 字 4個月前

() 明蘇從宮中出來, 連車都沒坐,直接從侍衛手中奪了匹馬,騎上就往府邸飛奔。

到了府門外,家令已在等著了, 明蘇自馬上下來,踏到地上, 險些摔倒, 幸而她拉緊了韁繩。

家令忙上前來扶她,明蘇擺手, 直至地盯著他, 問:“人呢?”

“那人一獻了掛墜便走了, 為防打草驚蛇, 臣命人跟著, 斷丟不了!”家令回道。

明蘇點頭, 也好, 來獻寶物竟無所求, 必是居心叵測之人,看看是何人指使也好。府中有幾人是她自軍中調來的斥候, 追蹤的本事是拔尖的,正如家令所言, 隻要他們跟著,段丟不了。

她心急火燎地趕回來,說完了這幾句話,回頭一看, 才發覺她方才出門帶著的幾名侍從還有十來名侍衛也趕上來了,站在她身後,擔憂地望著她。

明蘇感覺有些口乾,她乾咽了咽,想到她方才入宮是為顧入川那事去見陛下的,沒見上,那事還得議。等斥候回稟怕是還得一陣,明蘇開口吩咐:“尋禮部、禦史台、還有兵部之人來議事。”

手底下的人分兩批,一是明麵上的,二是如刑部尚書那般暗中投效的,平日裡召來議事的都是前者,既是做給人看,也是他們便能為她將大部分事都辦了。

這是習慣,這陣子忙,她總是沒有閒暇的時候。這時腦海中空空的,像是什麼都思考不了,於是便照著習慣吩咐起來。

家令立即道:“是。”

正要派人往各處府上傳話,明蘇又突然出聲:“不,晚些,我先等等。”

她惶惶然的,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半晌,還站在府門外,玄過與家令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擔憂。玄過上前,小心道:“殿下,先入府吧。”

明蘇像是失了魂,點了點頭,朝裡走,走出兩步,她驟然停住了,拿起手心的小貔貅到眼前看了一會兒,神色驟然變了:“不對。”

“她果真站在府門外發癡?”五皇子隱忍著興奮,問道。

前頭跪著一名身著尋常布衣的門人,回話道:“是,小的親眼所見。信國殿下站在府外好半天,一會一個吩咐,一會兒又收回,失魂落魄的,過了半晌,還是底下人提醒,方入了府。”

五皇子大笑:“好。”又轉頭看邊上坐著的那人,“沒想到你說的,竟是真的。”

程池生站起身來,矜持地拱了拱手。

五皇子仍自亢奮,回身坐回座上,端起茶欲飲,茶盞碰到唇邊,又放回桌上,拍了下桌子,道:“她往日行徑,我還以為她當真多恨那鄭氏呢,原來是假的。看她平日裡囂張跋扈,不可一世,原來這般可笑!”

程池生也坐了回去,望著五皇子,側了側身,壓低聲音,道:“還有更可笑的,那鄭氏五年前就死了。”

五皇子一怔,笑得喘不過氣來,程池生也沒出聲,待他笑完了,方道:“此事隻陛下、臣與幾名心腹知曉,至於那頭透與何人,臣便不知了。”

“我原以為陛下多寵她,原來都是假的。”難怪母妃千萬叮嚀,信國不會成禍患。他越想越覺得妙,笑意掩都掩不住,“想想這五年間,裝得這樣好,其實大江南北地到處找,落在陛下眼中,怕是跟逗狗玩兒似的,可笑透了。這下好了,等她知道人早死了,怕是要真瘋了。”

他難得這般解氣,說起話來沒完沒了:“還好你五年前就下手了,若是遲個一兩年,想再悄無聲息地解決了鄭氏,怕是難得很。”

“也瞞不了太久,遲早要戳穿的,臣請殿下庇護。”程池生順勢跪地。

五皇子擺擺手:“有孤護著,無妨。”

程池生自是萬千感激,想著這下可妥了。

那端明蘇站在庭中,看著手中的小貔貅,搖了搖頭。

身後眾人見她不走了,也不敢出聲,靜等著她示下。

往日她得的物件,皆是有鄭府或是阿宓的名字印記,故而進獻之人方能識出這是阿宓的物件,從而獻入府中,但這小貔貅,是她的東西,上頭也無印記,進獻之人如何得知這是鄭宓之物?

明蘇一下子湧出許多猜想。

天黑沉沉的,已多日不曾晴過了,也不知何時能再晴。

她閉緊了眼,不願去深想,小貔貅在她的手心攥著,睜開眼睛,她還是問道:“這幾日,程池生與何人往來。”

此事自有專人盯著,若無急事,傳回的消息皆是每日一回,呈到玄過處,由他遞上來。這陣子忙著顧入川之事,便未來得及過問。

此時聽她發問,玄過立即自袖中取出幾封密函呈上。

都是未拆過的。明蘇接過,打開來看,眉頭越蹙越緊。程池生與五皇子府上之人頻頻往來。倒也不奇怪,他若想在京中待下去,總得尋個庇護。

明蘇忽然在心中浮現了一個念頭,這些年過去,弄死程池生比踩死隻螞蟻還容易,可為何她遲遲不動手。當真是因他不過是條走狗,與他計較無益?

還是她根本不敢……

明蘇忙打住念頭,捏著密函的手收緊,紙箋都捏成了一團,她正色問道:“去江南打聽的人回來不曾?”

玄過回道:“就這兩日了。”這次派去江南尋的有百餘名親信,個個手中都拿著殿下給的手書,若有什麼端倪,或是缺人手,能調動地方官府幫忙。

這樣的找尋每年都有好幾撥,但回回都無音訊。

還沒回來,也就是說這回,有可能找到了。明蘇定了定心,再問:“北邊的可有佳音?”

玄過又道:“各處關口一直守著人,守關的將軍處也吩咐過了,隻要途經關口,便絕不可能毫無聲息。”

也就是說,暫無消息。明蘇心中冒出一句話,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她人手布置得如此稠密,若有什麼反常,斷逃不過她的耳目。

明蘇這般想著,稍稍安心了些。她低頭看看小貔貅,又忙給自己掛上,塞進領口,玉質冰涼的,碰到肌膚,凍得人瑟縮。明蘇卻將它貼到自己的心口,心中默念著,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停頓了一下,她雙眼微微的赤紅,怯懦地做出退讓,又道,不回來也不要緊,永遠不與我相見也不怨你,隻要你平平安安的。

斥候回來時,已近子時,他匆匆入內,當著信國殿下的麵稟道:“那人是在軍中待過的,知曉如何隱匿行蹤,卑職追了他一路,他先入了一農家,後待天黑,又繞了半座城,最終自後門潛入了三皇子府。直到此時仍未出來。三皇子府外各處,現下都有人盯著。”

好,三皇子,五皇子,都扯進來了。明蘇點點頭,麵無表情道:“明日他若出來,便拿下他,不出來,入府去討。”

玄過一驚:“殿下,如此必會令三皇子不滿。眼下情勢正焦灼,三皇子本就不肯退讓,若是此時橫生事端,三皇子殿下為著顏麵,也會與殿下爭到底,如此,顧將軍便要危險了。”

顧入川一入京就被軟禁在了府中,若不能脫罪,便要下獄了。

明蘇合上眼。

“這貔貅興許就是三皇子殿下有意送到殿下手中,亂殿下陣腳,咱們各處找得這般密切,若是連殿下都尋不到鄭小姐所在,三皇子也絕尋不到,捉了那人,隻會令百官以為殿下囂張,令三皇子更生不滿。”玄過一味地勸。

明蘇睜開眼,喃喃道:“我與明寅爭了快半月了,怎麼明辰一點聲響都無,他何時這般文靜了,能忍得住不摻和。”

玄過一愣。

“明日十五,我要入宮一趟。”明蘇說道。

十五宮中有晨省,但明蘇並不是去給皇後請安,她是去見三皇子的。三皇子明寅為人粗莽,卻極孝順,每回晨省之後,必會前往德妃宮中,陪母妃說話散步。

十餘年來,風雨無阻。

明蘇未打斷他去見德妃,而是等在德妃宮外,待他出來了,方上前道:“三皇兄,臣妹有話相告。”

今次三皇子在德妃宮中待得有些久,他出來時已是過午,明蘇不知等了多久。三皇子為人粗莽,卻非全無腦筋,他們眼下這般劍拔弩張,明蘇還能在此,可見事情要緊。

他們二人假模假式地笑著,同往貞觀殿時,鄭宓帶著幾名宮人到了這座宮苑的西北角。

皇宮禁內的西北角是整座宮廷之中,最荒僻之處,不知哪代起,宮中犯了罪的妃嬪便往此處遷,久而久之,此處便成了冷宮。

冷宮破敗,到處都是蛛網,幾處窗戶也都破了,窗紙吹得颼颼響。

鄭宓踏上台階,階上積了厚厚的雪,無人清掃,雲桑推開殿門,跨入其中,殿中昏暗,地上滿是落葉灰塵。

“就在後頭。”雲桑輕聲稟道。

鄭宓點了下頭,示意另外兩名宮人候在外頭,自己領著雲桑入內。

這座冷宮住的是前兩年才被遷到此處的一名妃嬪,據聞她當年也得過盛寵,但因殘害皇嗣被皇帝厭惡,廢為了庶人。

不過宮中一直有傳聞,這妃嬪是被冤枉,而冤枉她的人,便是賢妃。

鄭宓今日來此,找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人,但她便順勢成了她的幌子,她對外說的是來瞧瞧這妃嬪,問一問當年的舊事。

眾人皆知她與賢妃不對付,來此挖掘賢妃的把柄也是情理之中。

鄭宓扶著雲桑的手往裡頭走,穿至後殿,後殿床上縮著一名披頭散發的女子,渾身裹著被褥,見她們進來,口中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音,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們。

已是瘋了。

鄭宓看了她一會兒,沒有止步,自後殿的門穿去了後院。

後院還有一小屋,小屋坐了身著青色宦官服製的老人,那人臉上有好幾道疤,其中一條豎穿過了右眼,瞧著極為陰森可怖。

他抬了抬眼,望了眼來人,看清來人身上的服製,自椅上站了起來:“皇後娘娘……”他口中喃喃說道,眼睛直直地盯著鄭宓的麵容,過了一會兒,像是看清她是何人,又坐回去,極為不敬道:“宮中何時換了位皇後。”

雲桑喝道:“大膽!”

鄭宓抬了下手,自上前了一步,道:“此處荒僻,音訊不通,中貴人不知,今歲夏日,陛下新娶婦,宮中有了皇後。”

中貴人是對帝後身邊得用的宦官的敬稱,蘇都許久不曾聽過這稱呼了。

“娘娘費勁尋小的,是有何事吩咐?”蘇都依舊坐著,抬眼望著皇後,毫無敬意。

皇後抬了下手,雲桑會意,恭敬一禮,退了下去。

此處便隻剩了兩人了。皇後走上前,在邊上一杌子上坐下了,並不嫌棄此處汙穢。蘇都似是覺得有趣:“都到這份上了,沒想到宮中爭鬥猶未了,竟有人要尋我這把老骨頭。”

“本宮想知道,五年前發生了什麼,陛下為何要對鄭家痛下殺手。”鄭宓徑直道。

自她說出這句話,蘇都的神色便沉了下來,本就猙獰的麵容顯得更加恐怖,待她說完了,蘇都站起了身,恭恭敬敬地拱手:“娘娘能給小的什麼?”

鄭宓反問:“你要什麼?”

“堂堂正正地活著。”蘇都答道。

鄭宓點頭:“好。”

蘇都也無反抗之力,他躲了五年,容貌儘毀,縮在在冷宮裡,靠殘羹冷炙活下來,過得比冷宮中的廢妃還不如,這日子不知何時是頭,蘇都甚至想過,便要在此苟延殘喘至死了。

眼下皇後來了,問了他五年前的事,蘇都必是要抓住這時機的。

“娘娘如何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