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2 / 2)

晨昏 若花辭樹 8897 字 7個月前

他記得前一日還在他跟前傲慢無禮,使他畏懼的皇叔跪在他麵前,稱他陛下。於是畏懼,便成了沾沾自喜。

他在鄭泓輔佐下讀書聽政,雖有皇帝之名,卻不能為所欲為,他總害怕鄭泓會將他取而代之,於是求娶他的女兒。他很是惶恐,因太傅之女很得太傅喜愛,且聽聞賢淑博學,容貌絕豔,太傅未必肯將愛女許配。

結果,不幾日,鄭泓便答允了這場婚事,他又鬆了口氣。

親政之後,他怕鄭泓隻是試探,並非甘願還政,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接觸政務,每下詔令,必再三謹慎,欲韜光養晦。

結果他的政令推行得十分順利,臣下無人阻撓,於是韜光養晦便顯得十分多餘。他甚是得意。

國舅那事之後,他總怕鄭泓會趁機打壓他,但他擔驚受怕了數月,卻是什麼都未發生。

又是虛驚一場。

鄭泓過世,他再忍耐不得,迫不及待地就對鄭家下了手。他想著鄭泓如此權重,他的子孫也必是弄權之輩,要拔出鄭氏,怕是有一場硬仗,結果沒了鄭泓的鄭家竟是如紙般被輕易撕得粉碎,朝堂上那些自以忠耿的大臣,除了奔走求情,拿出鄭泓絕無犯心,鄭家絕無二意的證據外,便再無旁的舉措了。

他將他們一網打儘,直至案子了解,朝堂上空出了一大片空缺,他才發覺原來覆滅鄭家竟是如此容易。

他一生經的事,再如何驚險,到頭來也都是虛驚一場,他總能順順利利地得到想要的一切。

故而,當明蘇攻入皇宮,他都未察覺多少危機,隱隱間仍相信著自己的好運道,想著不必做什麼,便能化險為夷。

但聽了明蘇的那句話,他卻突然不敢肯定了,他成了階下囚,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皇帝突然反應過來,他往後的日子必然極為艱難,他的宮人對他將再無敬意,他會見不得大臣,碰不到政務,被幽禁在某座宮殿。

皇帝驟然心慌,但他卻不後悔,也不覺自己何處錯了,隻是無比怨恨起來,怨恨明蘇目無君上,怨恨無為辜負他信任,怨恨大臣們竟是牆頭草,天子處危境,竟無一人來救。

被皇帝視作牆頭草的大臣眼下正在垂拱殿中聽皇後訓示。

龍椅邊上另設了一座,皇後便坐在此處,對著站在底下的明蘇說道:“陛下抱恙,不能聽政,三皇子與五皇子接連謀逆,大皇子一向不問世事,四皇子又體弱,九皇子年幼,皆指望不上,朝中大事,天下萬民,隻好托付公主了。”

這話看似是說給明蘇的,實則是說給大臣們聽的。

殿中兩側站立著持刀的京防軍,殿外禁軍已全部撤下,自北門入宮的大臣親眼目睹了北門外還未來得及收拾的戰場。

朝中已無人能與信國殿下相爭了。眾臣皆跪地道:“臣等必儘心竭力,輔佐公主。”

皇後要說的,便是這一句話,餘下的皆交由明蘇主持,明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要眾臣仍以民生政務為重,不得亂了日常事務,而後方命中書令審問五皇子與他的一應黨羽。

眾臣聽她的口氣,並無株連太多的意思,各自鬆了口氣,皆是俯首聽命。

這大抵是最為平穩的政權過渡。

鄭宓去了後宮,留下明蘇依舊在垂拱殿。

五皇子在明蘇率軍回京之時,就被關押了起來。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數日之前,他也想過,禁軍與京防兩頭都在更換將領,他若要在京防營中發動一場兵變,而後率軍攻入京城,以京防軍的兵力,禁軍多半無抵抗之力。

此事他尋思了多日,越發覺得可行,正要著手去做,結果,明寅下獄了。他頓覺眼前開闊了起來,突然間便不急了。明寅下獄,且還是以謀逆之罪,他再無太子的指望了。

那餘下的皇子裡,便唯有他能擔當大任。父皇總不至於連一個有能耐的兒子都不留下。

他安了心,想著不可太過張揚,也不可過於喜悅,以免父皇以為他輕狂,他還約束了門人,要他們克製著些,立太子的詔書下來前,萬事皆有變數。

如此暗喜了幾日,明蘇便將他想做而未做的事做了,她率領京防軍攻入皇宮,幽禁了父皇,並將造反之名安到了他的頭上。

五皇子被囚禁在刑部大獄中惶恐不已,每時每刻都怕會迎來一杯毒酒一條白綾。

明蘇卻未如何管他,她隻想趕緊將朝堂恢複如常,將皇帝堆積了月餘的奏疏都拿來批示。她幾乎都忘了她是如何在垂拱殿坐穩的,直至她無意間聽到中書令與尚書令私下裡交談她何時會即位,怎麼一點動靜都無,他們是否該上書懇求公主登基?

她方發覺,原來她篡位篡到一半,還沒篡完。

大臣們如此上道,她不覺得欣喜,反而很慌張。宮變已過去五日,她有五日不曾見阿宓了,她知道阿宓在仁明殿,她想過好幾次去見她,但總被什麼事絆住。

眼見外頭已天黑了,明蘇忙擱下筆,匆匆地往仁明殿去。

這宮中如今已沒有什麼她去不得的地方了。到了仁明殿,宮人忙將她迎了進去,但她並未見到皇後。

雲桑笑與她奉了茶,道:“殿下稍坐,娘娘正沐浴。”

明蘇便安分坐著等。

一旁有宮人悄悄地看她,相互間交頭接耳,見她望過去,又忙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明蘇好不自在,隻覺得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到皇後出來,她忙起身行禮。

“公主免禮。”鄭宓說道,坐到了她身旁。

明蘇坐下了,卻是目不斜視,坐得端端正正的。鄭宓見她很拘束,便將宮人們都遣退了,直至殿中隻剩了她們二人,方柔聲道:“怎麼這麼晚了過來?”

明蘇見沒有外人了,這才慎重地將目光轉到了鄭宓身上,一看之下,明蘇的眼睛就看直了。

鄭宓剛沐浴過,因怕明蘇久等,發梢還未完全擦乾,隻隨意地綰起,寢衣外頭披了件薄薄的長袍便出來了。

她身上有淺淡的香氣,盈盈繞繞的,使人沉迷,她的模樣在橘色的燈下,柔婉而勾人。明蘇隻看了一眼,便連忙轉開了頭,心跳噗噗直響。

鄭宓哪知她這般易心動,隻以為她是在前頭遭受不順了,便想安慰她,替她排解一二:“怎麼不說話?”

她的聲音如此溫柔,明蘇更是不敢看她,可心又跳得厲害。

她低著頭,甚至不敢看鄭宓,輕輕地喚了一聲:“阿宓。”

這聲阿宓喚出,明蘇覺得好不一樣,仁明殿不一樣了,夜晚不一樣了,都煥然一新,全然成了心動的背景。

鄭宓原是鎮定的,可被她這樣一喚,也跟著緊張起來,但她於□□上到底較明蘇要老練些,還能說得出話,見明蘇低著頭不敢看她,不由笑道:“你怎如此傻氣?”

明蘇慌了,忙道:“我不傻氣。”她一麵說,一麵抬頭,對上鄭宓被水浸過一般的雙眸,氣勢頓時蕩然無存,她低下聲,乖乖地順著鄭宓,道:“我傻氣的。”

鄭宓終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來了,又是長長的一章。

特彆感謝不知名過客的5個深水魚雷,船到橋頭自然沉的2個深水魚雷,江藍生的2個深水魚雷,阿樹的女友粉的深水魚雷,22461313的淺水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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