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2 / 2)

紅糖雞蛋 西西特 9808 字 3個月前

可惜上帝隻在造他時用儘了愛意,關於他的人生不但沒有繼續關愛,甚至仿佛恨上他了。

副隊還沒說話,裡頭的黑狗就衝他叫,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黑狗叫個不停。

副隊尋思這會不是能敞開聊的樣子,要不自己先撤待會再來,就聽見屋裡響起陳碸僵硬的嗓音。

“我什麼都不知道。”他說。

副隊已經在堂屋通過陳碸看資料的反應猜到了,也能理解,“怪他瞞著你,不跟你說?”

陳碸搖頭,低不可聞道:“不會,舍不得。”

“換成我,我也說不出口。”副隊組織著語音,儘量委婉點,“那麼長的故事,那麼惡心的人生。”

屋裡一片死寂。

陳碸蹲在床前,拉著床上人的手,他像被什麼扼住喉嚨無法喘息,寬厚的肩在抖。

一摞紙,一行行字都化作一把把刀,捅在了他的心上。

很多年前,有個小孩被拐賣了關在一個地下室裡,當作物品保養,成年後的他沒分化成oga,迎接他的是一堆又一堆的藥物,企圖要他二次分化。

試驗了兩年多都不行,就在他的身體裡安裝人工生殖腔。

他因為體質特殊,排斥得厲害,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取出來,再改良了裝上去,反反複複。

出色的外形害了他,也護了他,其實還是害了他。

成不了oga的代價是,做一隻沒有自我意識的寵物,聽主人指揮,一輩子當個供人玩的東西。

這些過往,隨便一個階段都鮮血淋漓。

“我一直以為他生了病,”陳碸痛苦的把頭磕在床沿,唇上的血滲得牙齒都紅了,滿口的鐵鏽味,“他要隻是生了場病就好了。”

副隊無言。

去年他收到膠囊,第一反應是某種違|禁|品,新型毒|粉之類,當時的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能挖出一個市場。

第二性彆將人類區分為三類,高低不一。 oga稀少的畸形社會,長得好的alha和beta都是那個市場的目標,他們被改造成了oga,擁有柔軟的體格,香甜的信息素和發育良好可供采用的人工生殖腔,一整套設備齊全了,就會運向各個層麵進行販賣或者高價競拍。

每個人工oga,從裡到外,從思想才藝到服務敬業程度都經過了專業的培訓,既能做個放蕩□□的尤物,也能帶去高檔的場所,充當優雅清貴的男伴。

一粒膠囊背後是一條充斥著扭曲人性的爛溝。

副隊看向床上的年輕人,說出他的代號:“417……”末了又問,“叫什麼?”

陳碸嘶啞道:“梁白玉。”

“名字怪好聽的。”副隊摘下頭上的黑棒球帽,搔了搔板寸,要不是陳碸給他寄膠囊,那肮臟的市場還在進行並擴大中。

不過梁白玉沒報警也是常人作為,性質太大了,他除了會暴露自己,其他沒有任何作用。

遇到陳碸,是他命裡的轉機。

副隊說:“我收到你的信當天就找人查了,查出點眉目我感覺那裡頭的水可能會很深,涉及到的不是我能做主的,我便趕緊向上級彙報了,之後我被派去當了臥底,在那期間不能聯係你,上個月我才結束任務。”

小家大國,個人放在最後。

副隊見在為人民服務這件事上堅定不二的陳碸沒回應,他摸摸鼻子:“上級通知下去了,誰都不能私自調查417的身世資料,該銷毀的都銷毀了,那些人不可能找得到他的。”

陳碸維持著頭磕床沿的姿勢,仿佛隻剩下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副隊扯著棒球帽上的雜線,梁白玉吃的膠囊在內的一批藥是一個醫學瘋子做出來的,不是為了幫助要被寵物化的可憐孩子,隻是想尋求突破尋求刺激,然而實驗的效果怎麼都不理想,最終把自己逼死了。

梁白玉偷走的那批藥,目前還是唯一一批。

已經確定的是,用藥量得很大,過不了多久就會產生很強的耐藥性,即便能輕易生產出來,對他也會越來越沒效果。

“資料上提到的那些症狀,梁白玉都有過嗎?”副隊試探地問。

陳碸沒出聲。

那就是有了,副隊想,寵物化變異的時間不等,因人而定,不能大喜大悲,血液一旦加速循環,體溫過高,分泌的腎上腺素過快,腺體就會發癢灼痛,嚴重者心臟血管爆掉。

需要專業人員時時刻刻的嚴格把控堅守。

在那過程中起初會出現感冒症狀,然後四肢不定時發麻,眼盲,嘔吐,咳血,再到昏迷幾秒,幾分鐘,幾天,全身僵麻,嗜睡,腺體腐化爛掉,後期癲瘋亂咬人如同畜生,直至昏迷後醒來,脫離第二性彆中的任意一種變成第四性彆,一隻人形的寵物貓。

陳碸應該是看到梁白玉多次咳血,才認定他生病了,卻又覺得各種違和,理不清他的病因,還不敢逼問。

梁白玉咳血不是什麼肺結核類病,隻是因為他吃的藥不能完全阻止自己失去身為人的特征,壓不住體內發酵的因子,要是他縮減了藥量,所有症狀還會來得更猛更快。

該來的都會來。

除非在那之前死去。

副隊的兩條腿都有舊傷,他換了個姿勢把身體的重量調到另一條腿上:“我們一致斷定,417長期蟄伏不擇手段的偷藥逃走是有心願未了,不是為了活下去,他會在藥吃完前完成心願並自我了斷,絕不會讓自己走向被編排好的結局。”所以他才會一來就問對方葬在哪。

“沒料到他做了彆的選擇。”副隊發出一聲略帶主觀意味的感慨,梁白玉的經曆,令他記起了不少身邊的人和事,雖然不同,但又有相同之處。

都苦都難,有的死了,有的放棄了,有的還在堅持。

發財趴在床底下,爪子搭在沒沾灰的皮鞋上麵,小眼睛瞅瞅悲傷的主人,嗷嗚了聲,湊過去蹭了蹭,又趴回去,安安靜靜的陪著。

陳碸捧著梁白玉瘦陷的臉頰,掌心貼著他低溫的皮膚一寸寸撫|摸。

你不想讓藥吃完了變成另一個樣子的自己活下去,所以原本打算在藥快吃完的時候就走,後來被我絆住了。

但你是真的不喜歡那個自己。

於是你就改變調整藥量吃得這麼慢,一粒藥分好幾天吃,儘量拖延時間讓那天晚點到來。

陳碸微闔赤紅的眼,自言自語:“我想的是,他藥吃完了就活不成了。”

副隊一愣,接著就又聽見一句,“他就不怕我等不到他醒,先跟他一起走。”

門口靜了許久,才想起副隊作為戰友的安慰,同時也是一個外人的看法。

“也許在他看來,讓你見到不知道變成什麼東西的他,還要守著過下去,那樣對你太殘忍。”副隊砸吧砸吧嘴皮子,“可他又覺得自己的過往難以啟齒,他想努力把它們攤開來給你看,從頭到尾的說給你聽,卻做不到。”

“乾脆就把你們的結局交給命運。”

副隊說完就轉身走了,屋裡流出來的空氣都似千斤重,吸進肺腑難受得緊,他一個零感情經驗的老光棍,再多的也說不出來了。

已經走到院子裡了,他又原路返回,把屋門輕輕帶上。

夏天的風吹進屋裡,窗戶邊的布簾掀起來往床上飄,帶起懶洋洋的弧度。

陳碸將布簾從梁白玉胳膊上撥開,現在命運做了選擇。要他們活下去,繼續往前走。

“你什麼都不說,隻做,你一個人承受折磨,也不告訴我你有多痛有多怕,就對我笑,永遠都把笑臉對著我……”陳碸捧著梁白玉的臉,親他沒有血色的唇。

“我不怪你瞞我,你難受我知道……你不解脫都是為了我……你還總罵發財傻,罵我傻,你自己才最傻……”

“心肝。”alha語無倫次的埋怨著,低喃著,哽咽著擁緊beta,失聲痛哭。

快點醒過來吧。

隻要是你,不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帶你去看映山紅,給你摘你小時候種的桃樹長的毛桃……陪你走完這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