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彆汀沒讓木揚下來,而是讓他坐在車裡等。
木揚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想跟他一起去,解彆汀回頭,給他理了下頭發:“沒事,我很快回來。”
木揚不安地等待著,因為知道那個綁架他的刀疤男可能和湯爵有關係,木揚對解彆汀這個所謂的父親已是極度反感,總害怕他會傷害解彆汀。
再加上那個車禍的夢裡,肇事司機的麵容也是刀疤男的樣子……
木揚怔怔地望著車窗外,明媚的陽光早已驅散了烏雲,而那也不是他第一次夢到解彆汀被一場大火焚燒。
約莫一個月前,他還在那座小城裡時,也夢到了類似的畫麵,解彆汀渾身都在燃燒,麵色清冷地望著他說:“你等一等我。”
但那次的夢較為虛幻,當時雖然心悸,卻沒多糾結。
可這次給木揚的感覺太真實了……夢裡解彆汀的每一個神色,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就像真實發生過,或即將發生的預言一般。
*
解彆汀走在冰冷蒼白的長廊上,兩側的病房就像一個個囚牢,禁錮著一個個靈魂破碎的人。
湯爵自出獄便被帶入這裡治療,要說背後沒有解之語的推波助瀾估摸著也沒人信。
或許是解之語害怕這個男人再次掌控自己的生活,所以要先一步掌控他。又或許自己已經毀在了他手裡,解之語怕他會毀掉兒子的人生。
又或許沒有那麼複雜,湯爵是真的腦子有病。
事情背後是怎樣已經不得而知了,這五六年裡,解彆汀也不過是在湯爵剛進入醫院發瘋的那會兒來過一次。
這間醫院不比常規醫院人聲嘈雜,反而寂靜得有些怪異。
比起醫院,它更偏向療養院的形式,環境是好的,綠化看著也賞心悅目,就是一點人氣都沒有。
病人除了發病期間都會和醫生護士一樣,安安靜靜,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解彆汀的腳步在長廊上顯得有些突兀,護士為他打開了病房門:“病人剛吃過中飯。”
解彆汀微微點頭:“謝謝。”
他側過身,看向昏暗的房間裡,靠躺在病床上雙眼無神的湯爵。
“怎麼出去的?”解彆汀沒有噓寒問暖的意思,直奔主題。
醫院方麵已經在給他查各個出入口的有關湯爵的出入記錄了,不過大概率查不出結果,病人出入醫院需要親屬陪同並簽字,湯爵大概率不是從正規渠道出去的。
“兒子來看我了。”
湯爵的瞳孔渾濁,已是大半身入土的年紀,說起話來也沒有絲毫波動,渾身透著腐朽的氣息。
解彆汀走到窗邊,直接將窗簾扯開,麵色冷漠:“看來這幾年你受的罪還不夠多。”
刺眼的陽光終於讓湯爵皺了下眉,不過很快他便放鬆下來,甚至還笑出了聲:“受罪?”
“這可是我太太親手為我打造的牢籠,怎麼會是受罪?”
“你太太?”解彆汀走到床側,麵色淡漠地俯視著自己所謂的父親,“不是去過墓前了嗎?看到上麵刻的字了嗎?張晚山之妻,你叫什麼?”
“——你叫湯爵。”
湯爵猛得抬眸,看解彆汀的眼神像是看一個令他憎恨的陌生人。
解彆汀眸色微動:“原來你沒去過墓園。”
那倒是簡單了,無非就是湯爵蠱惑了這裡的工作人員,可能是護士或掃地阿姨,也可能是保安大叔,幫他代為祭拜並送了花。
“張晚山是誰?”
湯爵語氣很冷,眼神像是恨不得撕碎解彆汀口中的那個男人。
“母親走之前,跟這個男人結了婚。”
——他們搬進了新家,家裡有個很大的花園,張晚山會種各色花草哄她開心,她也會心甘情願地為張晚山跳舞。
解彆汀平波無瀾的語氣和湯爵劇烈起伏的胸口形成了鮮明對比,湯爵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你騙我。”
“信不信由你。”解彆汀自然不會在意他是否生氣,“玫瑰已經扔了,以後不用再白費力氣。”
解彆汀的話半真半假,解之語死之前確實跟這個張晚山扯了證,但他們不過是普通病友的關係。
他之前並不能理解解之語的所作所為,現在卻有些明白,解之語這麼做,無非就是想看湯爵知道真相後無能狂怒的樣子。
“啪嗒”一聲,床頭櫃上的花瓶被湯爵惡狠狠地砸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花瓣也破碎地落在濕漉的地磚上。
外麵的護士立刻推門而入,湯爵歇斯底裡地吼道:“滾!”
解彆汀依舊從容淡然,他跟護士揮了揮手,示意沒事。
他望著抓狂的湯爵,心裡毫無波瀾。
精神病院能不能治好精神病不清楚,但卻絕對能把一個正常人變成精神病。
整整一個多個日夜,穿著條格的衣服,吃著各類控製病情的藥物,住在巴掌大的病房裡,食堂的菜色日複一日毫無創新,與外界的燈紅酒綠徹底割離……
就像是坐牢一樣。
何況湯爵本身就病得不輕,精神失常是病,病態的掌控欲與控製欲也是病。
將近二十分鐘湯爵才徹底安靜下來:“我要出去。”
“可以做做夢。”
解彆汀說完自己頓了一下,他大概是被木揚傳染了,學會了這麼刺著說話。
他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解彆汀心裡全是木揚憂心的樣子,不想再跟湯爵耗,說出了來這裡的真實目的——
“你兒子果然跟你一樣,都是從同一條縫裡爬出來的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