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大妄為(1 / 2)

司空 牛角弓 7992 字 5個月前

九月初二。

宜嫁娶、祭祀、入殮、破土、安葬。忌動土、上梁。

晴天,萬裡無雲。

司空拍拍公服上的灰土,有些沮喪的發現袍角不知在哪裡刮了一道小口子。

這種程度的小活兒,他就有些不好意思麻煩顧婆子了。但是說實話,他真是非常非常討厭做針線活兒。

一道黑影停在他麵前,大大咧咧的說:“喲,哪裡刮的?回去得找個婆子縫一縫。”

是徐嚴。

司空沒精打采的擺擺手,“沒事,我自己縫縫就好了。”

“自己縫?”徐嚴一臉好奇的問他,“你是自己住嗎?”

司空還沒有回答,就聽身後有人“噓”了一聲。

兩個人一起回頭,就見陳原禮站在窗內衝著兩人使眼色,又指了指義莊院門的方向,做了個口型:要閒聊,滾遠些。

司空注意到鳳隨就站在他身後,隻露了半邊側臉朝著窗口。從司空的角度看過去,隻覺得他麵頰的線條緊繃著,眉梢微微向上揚起,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氣勢。

在他的前方,是一道豎起的一人多高的布幔,宮大夫就在裡麵驗屍。

司空與徐嚴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躡手躡腳地朝著大門口那棵老槐樹挪了過去。

義莊不大,除了停屍房,就隻有旁邊一間看守居住的房屋。因為周圍都是荒地,一眼望過去,頗有一種身處荒山野嶺的感覺。

院子一角種著幾株槐樹,樹下立著幾個樹樁子,是供人歇腳的地方。旁邊還有車馬棚,有隨從正從水井裡打水喂馬。司空曾在京畿衙門的側門外見過的那匹黑馬也在馬棚裡,它的個頭要比周圍的馬兒都高一些,體格精瘦勻稱,一身毛皮猶如緞子一般閃閃發亮。

“那是大人的寶貝,叫黑麒麟。”徐嚴有些得意的問他,“好看吧。”

司空點點頭,“是好馬。”

徐嚴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小話,“那年大人帶著我們摸進了草原,逮了一群野馬。黑麒麟就是馬王的兒子。”

“遼人的地盤?”司空來了興致,“沒有遇到遼人嗎?”

徐嚴一拍膝蓋,“誰說沒有,不過我們事先打劫了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部落,隊伍裡又是車馬又是帳篷的,遼人的巡邏兵倒是沒有懷疑我們的來曆,但是這些兔崽子貪呐,想劫走我們的馬群……就乾了一架,最後帶回來二十匹野馬。”

司空豎了一根大拇指。

草原上野馬可沒那麼容易碰到,碰到了也麼那麼好抓,再加上越過遼人的防線回到大宋境內。

這一路想來也是極為不易。

兩人的閒聊一停下來,停屍房裡的聲音就模模糊糊地傳了出來,“……確是溺水而死,死亡時間可以確定……大人看這裡……這不是屍斑,而是生前受過傷留下的淤痕……”

司空忍不住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瞟了兩眼。

徐嚴也眯著眼睛看了看停屍房,問司空,“你怎麼不跟著進去?”

司空的目光掃過停屍房敞開的窗戶,搖搖頭,“宮大夫是內行。我進不進去都一樣。”

鳳隨這一次現場驗屍,也並不是為了要推翻之前的驗屍結果,隻是要親眼看一看小劉氏身上留下的曾經掙紮過的痕跡:手指、手掌和手腕處的擦傷,以及脖頸處的傷痕。

宮大夫的聲音低沉,稍稍有些沙啞,像是聲帶受過傷似的,“……表皮有擦傷,是在粗糙的東西上摩擦所致……看這淤痕,當時恐怕用力不小……”

鳳隨似乎問了一句什麼,宮大夫也壓低聲音回答他。

司空歎了口氣,“驗完這一遭,就能下葬了吧?”

徐嚴轉頭看了看停屍房,遲疑的說:“……能吧?”

司空覺得這女子死的可憐,但是死後就這麼停在義莊不能下葬,就更可憐了。

對這個年紀輕輕就枉死的女子,司空始終抱有一種悲憫的同情。在他自認驗屍的流程足夠仔細,沒有什麼遺漏的情況下,他不想再一次看到小劉氏屍首暴露於人前。

停屍房傳來說話聲,鳳隨和陳原禮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司空和徐嚴連忙起身,徐嚴才挨了陳原禮的白眼,這會兒就乖巧地起身去打水,端著木盆給他們洗手。

鳳隨一言不發地洗了手,抬起頭看著司空露出一個十分和煦的表情,“你非常細心。”

司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應該是驗屍的事。鳳隨是上司,他說話不好不接,他便斟酌著自謙了一下,“小的優點不多,細心算一條吧。”

鳳隨,“……”

陳原禮和徐嚴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儘。跟在鳳隨身邊這麼久了,還沒見過這麼能順杆爬誇自己的。

司空也察覺這話說的好像有點兒不要臉,撓撓頭,解釋說:“其實小劉氏的驗屍,我們驗了兩遍。”

鳳隨挑眉,“何時?何地?”

第一次驗屍是在黎家的後院,葉成文從女監臨時調來一個牢頭,配合仵作一起勘驗屍體。小劉氏的屍首被布幔圍了起來,女牢頭在簾子裡做詳細的檢查,仵作在簾子外麵做記錄。

這樣的驗屍方式,司空隻覺得……這特麼的不是開玩笑嗎?!

仵作一眼都沒看見,鬼知道他記錄的玩意兒是真是假?!

無奈之餘,司空也不是不能理解。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準則,這是司法製度也不能夠輕易逾越的障礙。

但他不甘心就隻是這樣浮光掠影地走一遍流程。女牢頭畢竟不是仵作,如果她忽略了什麼重要的線索呢?

於是,屍首運到了義莊之後,司空又帶著仵作偷偷摸摸地重新驗了一遍。仵作被他脅迫,掀開小劉氏的屍布的時候,幾乎要哭了。

還是司空在旁邊點了香燭,念念有詞的禱告,說請小劉氏不要怪罪,他們是為了替她伸冤雲雲,才勉強把個膽小如鼠的仵作給安撫住了。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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