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扇極輕的被推開,謝六郎帶著司空進門,又反身將門栓闔上,然後熟門熟路地帶著他穿過窄小的庭院往屋裡走。
庭院不大,因為是後院,一時間到看不出這是居家的院子,還是前麵店鋪後院住家的結構,隻能借著模糊的天光,看到聳立在小院裡的兩層高的小木樓。
木樓的外形非常普通,一眼看去,左鄰右舍似乎都是這樣的房子。不是什麼講究的住宅,但比平安巷那種地方卻要講究多了。
司空懷疑這是謝六郎為了就近觀察通明賭坊的動靜才暗中租下的房屋,或者乾脆就是九江門的產業。
畢竟這兩個門派不和,在西京城也不是什麼秘密。
謝六郎帶著司空走上台階,動作十分輕巧地推開了堂屋的門,閃身走了進去,依樣輕手輕腳地闔上了房門。
司空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聽黑暗中傳來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死鬼,怎麼才來?老娘都睡了一覺了。”
司空,“……”
司空發現自己每一次把謝六郎想象成一個正經人的時候,現實都會給他迎頭一棒子。
謝六郎也有些尷尬了,他乾咳兩聲,輕聲說:“噓,輕聲!我還帶了兄弟呢。”
黑暗中的女人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嗤笑,“什麼兄弟啊,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結交了這麼交心的兄弟……”
隨著聲音的靠近,司空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他說不出這是什麼香型,不難聞,但因為太過濃烈,讓人有一種不大舒服的感覺。就好像爬山的時候誤入了濃密的桃花林,被這密集型的香氣衝擊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司空向後退了兩步,後背靠在門板上,發出了一下輕微的咯吱聲。
謝六郎也僵了一下,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司空的窘迫,連忙出聲說道:“桃花,莫胡說。你且歇著去。我帶兄弟上樓去看看。”
司空剛才還在想桃花林,沒成想這小娘子真叫桃花。他不動聲色的暗中打量她,但房裡黑黢黢的,那女子又是從暗處走過來,司空睜大眼也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形。從高矮胖瘦來看,倒有點兒像他曾在謝六郎家見過一麵的那位花娘。
司空就想,謝六倒是真信她,這樣機密的事,也不避著她。
桃花又笑,懶洋洋的說道:“那你帶著小兄弟上去吧。我在桌上放了茶水點心,渴了餓了,你二人自用吧。”
謝六郎連忙拉著司空往樓上走。木質樓梯在他們腳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將濃鬱的桃花香氣拋在了身後。
沒有院牆的遮擋,樓上的光線要顯得比樓下略微明亮一些。司空看出這是一間女子的臥房,靠牆擺放著一張拔步床,床帳低低垂著。床邊的梳妝台上有一些女人用的瓶瓶罐罐,一旁還支著一麵銅鏡。
臥房中央擺著一張圓桌,桌上有茶壺茶杯一類的東西。
謝六郎就輕聲說:“桃花雖然是個花樓裡討生活的女人,但她仗義的很。”
司空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這會兒想的是,像謝六郎這樣不正經的老流氓,真要娶一個良家女子,人家怕是降不住他。
或許就要桃花這等歡場中打過滾的老辣女子,誰也不嫌棄誰,方能過得起日子。
這念頭在司空腦海裡一閃,就被他拋到了腦後。
他跟著謝六郎走到窗邊,從紙窗的縫隙裡往外看。這才發現從這個角度望出去,斜對麵不遠處就是通明賭坊的後門。
他們剛才過來的時候,隔著後門,並沒有看到什麼出奇之處,但從高一點的位置望過去,才發現賭坊的後院裡竟然還亮著兩盞燈,並且還有不少人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謝六郎輕聲說:“我盯了他們這麼久,發現了一個規律,每到月圓之前的這幾天,賭坊裡就忙的很……都是半夜忙。尤其這兩個月,每到這個時候都要忙到後半夜去。”
司空忍不住問他,“忙什麼?”
謝六郎微微揚起下巴,示意他往外看,“有東西運進來。”
“從哪裡?”
謝六郎搖搖頭,“或許是城外運進來的。西京城平日裡開四個城門,除了北邊的承運門緊挨著宮城,外麵又是禁軍們的營地,不許平民百姓出入。其餘三個城門每日裡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來往。我覺得,或許有些東西就這麼零打碎敲的運進了西京城。”
司空心裡一動,“火藥?”
謝六郎沒有出聲。
司空很快就想到了,用這樣鬼祟的方式耐心十足的往城裡運東西,恐怕不止是火藥這麼簡單了。
“反賊?”司空試探的問謝六郎,“廣平王的手下?還是……”
謝六郎搖搖頭,“這就得你們去查了。或許是廣平王的人,或許是想要趁火打劫的人。”
司空覺得有寒意自腳底升起,整個人都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夜色裡傳來一點兒細微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摸黑走路,腳步聲刻意放輕,顯得鬼鬼祟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