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彈的是《金蛇狂舞》。
以前過年的時候有春晚,哪一年的除夕聽不到這首節奏歡快熱烈的曲子呢?
而且《春江花月夜》隻是司空的心頭好,但要論技巧,還得數《平沙落雁》、《金蛇狂舞》、《十麵埋伏》這一類的經典曲目。
無他,這些都是考級曲目。
孩子們培養興趣愛好是一方麵,但大多數人還是奔著考級去的。
司空他媽也不能免俗。
所以這些曲子,都是他曾經被老師和家長按著頭苦練過的。
《金蛇狂舞》旋律昂揚,充滿了歡騰的節日氣氛和熱烈的生活氣息,司空選在此刻演奏,可謂是集齊了天時、地利、人和。
一曲奏來,連暖廳門口上菜的阿婆都露出了樂陶陶的表情——它在後世成為老百姓耳熟能詳的春節必選曲目,不是沒有理由的。
曲終,司空抬起頭,得意洋洋去看他的師父,一雙圓溜溜的貓眼裡明晃晃地寫著:好聽吧?!
受這曲子的影響,他險些就要搖頭晃腦地扭起來了,滿腦子都是以前在家裡過年的情景:豐盛的年夜飯、電視屏幕上紅紅火火的喜慶的畫麵、窗外的夜空中爆開的煙花……
還有,爸爸媽媽會給他發紅包,他媽媽會說:“等你結婚就不給了……不許買煙!”
其實司空不抽煙的,生平頭一次壯著膽子跟同學偷著抽煙就被他媽堵在學校後門外的小巷子裡,抓了個現行。
多少年過去了,還總拎出來敲打他。
這些被他珍藏在記憶裡的畫麵,此刻想起,仍然是有溫度的。
司空捂了捂胸口,悄悄的在心裡對遙遠的家人說了一句過年好。
李騫失笑,“這孩子……”
旁邊兩位老友與他麵麵相覷,不約而同的搖頭笑了起來。
李騫問道:“如何?”
虞道慶笑著說:“性子直率,是個好孩子。”
這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確實彈得不錯,有景,有情,熱烈又直白,確實要比《廣陵散》更容易激發聽眾的感情。
李鳳忠也連連點頭,誇司空是璞玉。
或許時代賦予了不同的人不同的審美觀,但情感總是有相通之處的。
與虞道慶相比,李鳳忠更像是一個朝廷官員。他氣度沉凝,有屬於官員的那種腰板挺直的派頭。但他看著司空的時候,眼神卻很溫和。
他問司空,“聽你師父說,你在大理寺當差?”
司空在麵對長輩的時候一向乖巧,點點頭說:“晚輩的上官是鳳大人。”
李鳳忠就點了點頭,“鳳家一門武將,鳳隨以後也是要回燕州的。官家不會把他一直留在京裡。”
司空臉上露出笑容,“那就太好了。”
李鳳忠又問,“鳳大人回燕州的話,你還會繼續留在大理寺當差嗎?”
司空略有些心虛的瞟一眼他師父,語氣卻是非常堅定的,“不會。我會跟著鳳大人一起去燕州。”
或許他還會比鳳隨先一步動身,畢竟連雲城那裡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了,待他過去,要到火器局去幫忙,做一些必要的調試。
李鳳忠注意到了他那個偷偷摸摸的小眼神,眼裡蘊起笑意,“聽說你是跟孤雲寺的武僧學的武藝?”
“我從小在孤雲寺長大,”司空笑容明朗,並不覺得自己的身世有什麼低人一頭的地方,“其實讀書識字也都是跟寺裡的師父們學的。”
李鳳忠和虞道慶都十分欣賞司空這種坦然的心性,點點頭,“年前朝裡還在議論送歲貢一事……”
他留意司空的表情,見他果然知道這些事,便含蓄的提醒他說:“那就早些準備。”
司空心頭一震,雙眼盯著李鳳忠,想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麼來。但跟他相比,李鳳忠段數更高,麵上雲淡風輕,司空什麼也看不出來。
司空於朝廷上的事所知有限,也不知道一個翰林院的學士怎麼有機會參與朝廷大事的討論。但眼下的情況,就是李鳳忠在向他暗暗的傳遞消息:送歲貢的差事,很可能已經落在鳳隨的腦袋上了。
司空深吸一口氣,原以為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發生的事,好像一下子就急迫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