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205(1 / 2)

定西城的城門, 每日辰時會準時打開,約莫開上了一個時辰, 給城外的災民施粥。林思慎一大早起身,將一份親筆信給了官驛的掌事, 然後帶著墨竹和一眾隨從,徑直外城門走去。

原本孫文謙下了令,城內大開時,不許任何人進出城門。可當林思慎一眾人到了城門邊, 守城的官兵也不知是認出了林思慎,忌憚她欽差的身份,還是早就收到了風, 竟然絲毫不出手阻攔, 反倒是恭恭敬敬的將林思慎送出了城。

林思慎和墨竹坐在馬車上, 孟臨等隨從騎馬跟隨。

城門外的粥棚前排著長長的隊伍,都是些在等待著施粥的災民。

林思慎挑開車簾匆匆打量了幾眼,便覺得不對勁,雖然這些災民個個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可臉色卻頗為紅潤,神情也透著幾分懶散。

有人伸著懶腰打哈欠,遞碗去接粥時,耷拉著眼皮瞥了一眼,道了聲謝就退到一旁去,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身旁的人嘀咕著什麼。

而且放眼望去,那麼一大群災民, 竟全都是些壯漢,連老弱婦孺都沒有。

孟臨騎著高頭大馬,偏頭打量著那些探頭探腦的望來的災民,趕緊跑到馬車旁,低聲道:“公子,這些災民似乎有些不對勁。”

林思慎聞言又回頭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正巧看到人群中,一個杵著木棍的漢子,正偷偷向自己看來。四目相對後,那漢子又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

瞧他那虎背熊腰的健碩身形,還有衣袖的遮不住的厚實臂膀,哪裡像是餓了許久的災民,分明是個練家子。

林思慎收回了目光,毫不客氣的冷聲道:“不過是一群魚目混珠的無賴罷了,不必理會,加緊趕路吧。”

看著馬車逐漸消失在城外,那群等著施粥的災民中,突然走出了十幾個壯漢。他們神情冷峻陰狠,丟下了手中的破碗後,不約而同的徑直往林思慎等人消失的方向快步追去。

定西城都護府內,曲折蜿蜒流水潺潺的湖畔亭樓上,一身官服的孫文謙正站在朱紅色的樓簷下。

他捧著一個白玉碗,一邊探頭看向湖中那一群冒出水麵的肥碩錦鯉,一邊從碗中取了魚食,拋向水中,引得那群錦鯉紛紛擺尾擠上前來搶食。

正當他一臉悠然自得的喂魚時,不遠處突然走來了一個做書生打扮的青衫男子,正是孫文謙的手下,潤竹。

他快步走過長廊,走到了孫文謙身後停了下來,恭敬的俯身道:“啟稟都護大人,欽差大人剛剛出城了。”

孫文謙聞言冷笑了一聲,而後隨手將白玉碗遞給了一旁的婢女,揮了揮手示意婢女退下。待人走遠,他這才轉身道:“果然如我所料,這林思慎就不是個安生的人。”

潤竹斂眸笑了笑:“還是大人神機妙算,知道他一定會悄悄出城,一早便吩咐了下去。如今倒是好辦些,不等咱們設計引他出城,他自投羅網了。”

孫文謙捋著胡須,沉吟了片刻問道:“人手你可安排妥當了?”

潤竹回稟道:“卑職已經安排了好幾批人馬跟上了,都是些為了錢能搏命的亡命之徒。隻待大人一聲令下,他們群起而攻自,定能叫林思慎身首異處。”

孫文謙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又吩咐道:“等他們走遠些再動手。”

潤竹恭敬領命:“既然如此,那卑職也該帶人出發了。”

孫文謙眸中閃過一道陰狠的冷光,他直勾勾的盯著潤竹:“你需記住,這件事絕不能出差錯,事成之後,那些人也得好好處置了。若是這事中途出了什麼岔子,讓林思慎逃脫了,你就是有九條命也擔待不起。”

潤竹麵上神情一僵,而後急忙跪地道:“大人放心,卑職一定不負大人厚望。”

孫文謙虛扶起潤竹,很是器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道:“潤竹啊,你是我的左膀右臂,隻要你安安心心的替我辦事,我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你。對了,我府上還有個未出嫁的小女兒,前些日子你也見過,她似乎對你有幾分賞識,不知你....”

孫文謙這話說的足夠直白,潤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

隴右不知有多少人,正覬覦著孫文謙府上,這個還未出嫁的千金小姐。要是能攀上孫文謙,娶了他的女兒,成為他的乘龍快婿,日後的仕途定是一帆風順無可限量。

潤竹麵色一喜,拱手道:“大人,卑職若能的六小姐賞識,乃是卑職三生有幸。”

孫文謙瞥了潤竹一眼,突然轉身負手,悠悠道:“你們秦家在隴右也算是名門大戶,更何況你滿腹經綸博學多才,又生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待此事了結,你便將父母請來定西城,婚事嘛,屆時可以商量商量。”

潤竹唇角掩不住欣喜笑意,他鄭重其事的拱手道:“為報大人知遇之恩,卑職一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為大人掃除一切阻礙。”

孫文謙沒回頭,隻是擺了擺手淡淡道:“去吧。”

潤竹緩緩退下,垂著頭一路快步往府外走去,唇角始終揚著一抹得意而慶幸的笑意。沒走多遠後,他突然瞥見了一旁的宅院牆角落,正躲著一個身材矮小,發絲略顯淩亂的粉衣女子。

一個婢女急匆匆從門內跑了出來,環顧四周發現了那躲著的女子,這才鬆了口氣上前拉住那女子,低聲埋怨道:“六小姐,您怎麼躲在這?您嚇死奴婢了。”

粉衣女子被拉扯著轉過頭來,露出來一張黝黑醜陋的麵容,她癡傻的笑著,努力捧著手中的花瓣給那婢女看:“花,看花,漂亮。”

這癡傻模樣醜陋的女子,便是孫文謙口中的小女兒,也是潤竹想要攀附上的千金小姐。

癡傻小姐捧著一朵落花,不停的傻笑喃喃,婢女見狀有些厭煩,正想發作卻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小心的環顧四周。正巧,就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潤竹。

她臉色當即一變,拽著癡傻小姐的衣袖示意她看:“六小姐,秦公子來了。”

癡傻小姐一聽秦公子三字,突然有些局促扭捏了起來,她循著婢女的目光看到了潤竹,當即身子一顫,手中的落花掉落在地上。她也不顧落花了,紅著臉低下頭去,羞澀的不敢抬頭再看潤竹一眼。

潤竹見狀麵上揚起一抹笑意,好似春風般和煦溫潤,他緩步走到主仆二人跟前。俯身將地上的落花拾起,放在了小姐手中,微微闔首示意後,轉身施施然離去。

小姐受寵若驚的捧著手中的花,癡癡望著潤竹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目光。

而潤竹一轉身後,麵上的笑意瞬間消逝,待走到無人之處,他更是厭惡的看著碰過落花的手,從袖中取出了帕子仔仔細細的擦拭了好幾遍,最後更是連帕子都不願再要,徑直丟在了地上,快步離開了都護府。

*****

林思慎一行人駕著馬車往平涼城趕去,這一路上,目之所及荒無人煙。路邊落敗的舊屋搖搖欲墜,門上結著蛛網,也不知主人家是離鄉了,還是已經身死了。

就這麼一直到定西城幾十裡的地方,這才看到了人煙,隻不過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白骨,還有路邊苟延殘喘走不動的人,他們東倒西歪,呆呆的坐在樹下,似乎是在等死。

就連看到了林思慎一行人的馬車,他們也隻是用儘力氣抬頭看了眼,連上前乞討吃食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思慎見狀實在不忍,便讓墨竹將車上的乾糧和水囊取下大半,一同分發給了他們。

一路走來,災民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林思慎裝了滿滿一馬車的乾糧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最後她實在是不忍再看,隻能放下車簾閉目養神。

墨竹抿著唇,有些猶豫的開口輕喚了一聲:“公子....”

林思慎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她輕歎了一聲道:“墨竹,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我隻能告訴你,隴右的災情實則不是天災而是**,要想救下隴右千千萬萬的百姓,不是查查賬本就能救下的。”

車外的孟臨聽到林思慎如此說,當即朗聲道:“墨竹姑娘,公子說的沒錯,現在隴右有一隻貪得無厭隻進不出的大貔貅,要想救隴右的百姓,就先得把這隻貔貅的肚子捅破。”

幾人正說這話,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林思慎掀開車簾望了一眼,見不遠處的官道路中央,似乎躺著一具女人的屍體。

孟臨拍馬上去看了眼,他俯身下去掀開了女子身上的破布查看,接著他像是愣住了似的,一動不動的蹲在那。

林思慎瞧著有些奇怪,便跳下了馬車跟著走上前去,走到孟臨身旁垂眸看去時,林思慎也當場愣住了。

隻見那女子已經死了好幾日,死死的瞪大著雙眸,身上皮肉**惡臭熏天,可讓人震驚的是,她懷中還哺育著一個小小的嬰孩,那孩子躺在她胸前緊閉雙眼,還在不停的汲取著死去母親的ru汁。

可她的母親死去許久,哪裡還有ru汁,那嬰孩吮吸的分明是母親的血水。也就是說,母親死後,這孩子是靠著吮吸母親的血艱難活下來的。

孟臨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他呆呆的望著,半晌都沒回過神來。林思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她將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蹲下身去迅速將那孩子包裹住抱在懷中。

林思慎神色凝重的垂頭看著懷中的嬰孩,那嬰孩離開了母親的懷抱,突然掙紮著啼哭了起來,她唇邊還沾著已經乾了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