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仵作家後,林思慎一眼就看到敞開的房門內,地上在躺著一具屍體。走近一看,卻見那人臉色青白雙目圓睜,身體以一個極為詭異的姿勢扭曲著。
林思慎並未走近,而後在孟臨耳邊私語幾聲,而後孟臨點了點頭,匆匆走了出去。
屋中除了林思慎和一名護衛外,就隻剩下跟來的官吏和那名魂不守舍的官差。林思慎回頭掃了他們一眼,繞開屍體走到了桌邊。
她看著桌上那擺著的茶壺,以及兩個空空如也的茶盞,開口問道:“你說仵作死前,你還在與他喝茶閒聊?”
官差看著地上仵作的屍體,嚇的雙腿止不住的顫抖:“正是,小的與仵作乃是同鄉,時常會來他家中喝茶。今日他驗完屍體,便邀小的來他家中喝杯茶。”
林思慎點了點頭,用帕子卷在手上,將茶壺蓋挪開,她探了一眼便問道:“第一壺茶?看來這茶你也喝了。”
官差聞言臉色愈發慘白,他顫顫巍巍的指著茶盞問道:“是,大人難道是懷疑,這茶水中有毒,可是這茶水乃是小人衝泡的,小人絕沒有下毒。”
林思慎沒理會他,而是繞著仵作的屍體踱步,仵作才死,屍體上的確已經開始散發起一陣惡臭。屍體的腐爛速度,快的有些不合常理。
正道林思慎靜靜站在仵作屍體前端詳時,孟臨領著墨竹走了進來。
林思慎回過神來,輕聲叮囑道:“墨竹,你來瞧瞧他是中了什麼毒,小心些。”
墨竹點了點頭,將藥箱放在了地上,開始給仵作驗屍。因不知仵作中的是何等劇毒,所以墨竹並未觸碰屍體,而是用銀針刺破他的咽喉取了些鮮血,再將銀針放入一個裝滿了清水的瓷瓶中攪了攪。
林思慎在一旁耐心的等待著,而那跟來的官吏看上去似乎有些急切,不時的看了眼屍體,又偷偷瞟了林思慎一眼。
林思慎頭也不抬的冷哼一聲,幽幽道:“吳大人看上去,似乎是有急事?”
官吏僵硬一笑,解釋道:“大人這是哪裡的話,下官...”
墨竹冷冷打斷了他的話,蹙眉沉聲道:“此毒毒性極烈,是乃口中所入。”
林思慎點了點頭,眼尖的瞥見了仵作的右手尾指上似乎沾著一片細碎的茶葉,她眸光一閃看向那官差:“我且問你,仵作喝茶之時,可是喜用尾指攪拌茶水?”
官差楞了楞,而後點點頭回道:“正...正是。”
墨竹將那裝著仵作毒血的瓷瓶收起,低聲道:“他今日驗過屍,若是手上沾了死者的血跡,再用尾指攪拌茶水,毒性因此沁入茶水之中。而他再喝下茶水,因此被毒死,倒也有此可能。”
孟臨上前一步,啟稟道:“大人,來的路上卑職見不少百姓正背著包袱行囊,正打算出城逃難。卑職拉住一人問了問,聽那人說,有個大夫斷言城內城外的屍體都是染上瘟疫死的。”
林思慎腦中靈光一閃,斂眸思忖道:“瘟疫,逃難?”
看來,這還真是孫文謙動的手腳,他就是想讓平涼城亂成一鍋粥。先將災民毒死,讓人將屍體帶入城中,然後毒殺仵作,再讓人散播謠言,說平涼城鬨起了瘟疫。
這樣一來,平涼城的百姓就會四散逃離,待平涼城成了一座空城,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對林思慎下手。無論林思慎是要出城,還是留在城內,都難逃一死。
等林思慎死後,他也能將林思慎的死推到瘟疫上,說林思慎是染上瘟疫病死的。若再將她的屍身燒毀,那就是無從查起死無對證。
如此勞師動眾費心費力,就是為了對付她林思慎一人,倒還真是看得起她。
林思慎勾唇冷冷一笑,轉身看向了官吏,厲聲道:“即刻派人將城門封鎖,沒有本官的口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出城。”
官吏垂頭恭敬拱手:“下官領命。”
說完他便領著那官差快步往門外走去,可一轉身,他唇角卻勾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那二人一走,這屋內就隻剩下林思慎的人。
孟臨心有餘悸的看著地上的屍體,也忍不住憂慮道:“公子,這毒好生厲害。卑職怕,那些人會暗中用此毒來毒害公子。”
林思慎點了點頭,垂眸思忖著看向一旁的墨竹,輕聲喚了句:“墨竹。”
墨竹聞言搖了搖頭,無奈道:“此毒毒性極為猛烈,此前我也不曾見過如此奇毒,若想調配出解藥恐怕要花費不少功夫。更何況...城內的藥鋪早已關門,藥材也無處可尋。”
林思慎幽幽歎了口氣,她也是沒想到孫文謙居然會大費周章使出這等詭計,且速度如此之快。
她眉頭緊蹙,在屋中來回踱步:“城門一關,他們若繼續在城中四處下毒,那必定會引起百姓惶恐。百姓若對我心生不滿,恐會圍住官驛。到那時,他再將手下扮作暴民,引人衝入官驛趁亂下手,我亦會置身於險地。”
孟臨雙眸怒睜,咬牙狠狠一拍桌道:“隻要平涼城一亂,他們就更容易對公子下手。孫文謙那老東西果然陰毒,之前他便派人扮作山匪刺殺公子,如此又想故技重施。為此,還不惜殺害無辜百姓。這老東西就是將他千刀萬剮都不解氣。”
林思慎停下步子,望著地上的屍體輕聲道:“像孫文謙這等人,人命在他眼中就如同草芥。”
墨竹沉默了良久,而後輕聲問道:“那公子可有脫困之法?”
林思慎搖了搖頭,麵色平靜的揚起下巴示意道:“先回官驛吧。”
就如孟臨所說,如今城中的百姓紛紛想往城外跑,原本空蕩的街頭又擠滿了人,百姓們紛紛拖家帶口往城門方向趕去。
可林思慎一聲令下,讓城門被死死關緊了,大批官兵守在城門口,將想要出城的百姓往回趕。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果然有人牽頭開始罵起了林思慎,說他千裡迢迢從京城趕來,不好好查案就罷了,如今城內鬨起瘟疫,還要將城門關死,分明是要將百姓往死路上逼。
守在城門口的官兵聞言,毫不客氣的將那些怒罵欽差大人的人揪了出來,當著所有人的麵狠狠仗責幾十大板。
可如此一來,卻更讓百姓愈發憤恨,他們不肯散去,就這麼站在城門前與官兵對峙,甚至有人不怕死想要強闖,也被官兵按住綁了起來吊在城門上。
且他們還口中念念有詞,高喊這是欽差大人的命令,誰若再敢強闖就地正法絕不留情。
而這些自然不是林思慎的旨意,而是那官吏刻意如此,為得就是挑起百姓對林思慎得不滿怨恨。
城門口鬨的不可開交,官驛內,林思慎卻還安心的坐在桌邊用晚膳,瞧那模樣,像是絲毫不為外頭的動靜所擾。
今日林思慎破天荒的留在大堂用膳,還讓孟臨等人都圍桌而坐,就連南廂琴也在。不僅如此,她還讓人溫了幾壺酒送來桌前,打算同眾人小酌幾杯。
除了林思慎外,墨竹孟臨等人皆是憂心忡忡,哪裡有心思吃飯。他們默默望著林思慎,卻隻見林思慎風輕雲淡的夾菜送入口中,還不是誇讚幾聲手藝。
孟臨見狀,終於忍不住開口,他拍下一口未動的碗筷,壓著怒火道:“公子,您就真不打算出去管管,那官吏拿著雞毛當令箭還在外頭敗壞公子的名聲呢。”
林思慎咽下口中的飯菜,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不急不急,且讓他鬨騰去吧。你們怎麼不動筷,今日這後廚的手藝還真是好,都快趕上皇宮禦廚的手藝了。”
坐在林思慎身側出神的南廂琴聞言,突然轉頭看著林思慎,勾唇微微一笑,欠身道:“多謝大人誇讚。”
林思慎怔了怔,指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一桌飯菜,詫異問道:“這...這一桌的飯菜,都是琴姑娘的手藝?”
“嗯。”
南廂琴點了點頭,有些澀然的抿了抿唇垂眸道:“官驛之內也就隻有小女子是個無用的閒人。”
林思慎輕咳了一聲,溫和笑道:“琴姑娘如何算是閒人,且就說你這一桌的好手藝,便勝了這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
說完她又指了指孟臨,不滿道:“就拿上回孟臨下廚來說,他做的飯菜實在難以下咽。”
孟臨聞言臉色漲紅,急忙反駁道:“這...下廚做飯本就是女子該做的事,卑職是個手持刀劍定國□□的武將,若不是公子將廚子趕跑了,那鍋勺卑職豈會去碰?”
不等林思慎開口,墨竹便瞥了他一眼:“誰說下廚做飯事女子該做的事?孟大哥難不成忘了,就連將軍都幾次三番下廚給夫人燒菜燉湯。”
“這...”
孟臨被墨竹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反駁,臉色更是紅了又白,尷尬的僵在那.
林思慎忍不住笑出了聲,也開口調侃道:“孟臨,你剛剛這話若是在秦大嫂跟前說,恐怕日後連口熱湯都喝不上了。”
在座眾人聞言都忍不住暗笑,就連南廂琴也聽出林思慎話中深意,掩唇輕聲一笑。
孟臨五大三粗的一個漢子,一聽林思慎提起他家中妻子,竟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見眾人都在笑話自己,他憋紅了臉挺直腰杆,半是羞惱半是正經:“公子就彆笑話我了,現下哪裡是打趣的時候,還是先想想如何脫身吧。”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