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咬了咬牙:“不行,我把錢給了你們,萬一你們翻臉了怎麼辦?你們得給我寫一個收據或者那個什麼庭外調解協議。”
秦秋意淡聲道:“碰到錢的問題你倒是精明起來了,行,我給你寫個庭外調解協議,到時候你和江叔叔江阿姨都簽上字。”
話音剛落,一直處於被保護位置的江歐齊突然拿出兩張白紙和一支鋼筆鋼筆遞給秦秋意。
秦秋意怔楞一瞬,然後笑著接過江歐齊遞來的紙和筆,坐到一張書桌前刷刷幾筆寫好協議書,然後重新謄抄了一份。
在寫協議書的時候,秦秋意使了個心眼,把薛朝教唆殺人等信息放在主要位置,隻要他簽了字,未來這紙協議也能成為物證。
薛朝和江父江母分彆簽了字按了手印,兩張協議雙方各持一份。
薛朝拿到協議書後還想罵江家人幾句解解氣,被抄起笤帚的江父直接打了出去,最後隻能灰溜溜地離開。
江母搶過江父手裡的笤帚,把畫室裡剛才被江歐齊打碎的玻璃杯掃到一旁,免得不小心紮到誰的腳。
“小秦同誌,謝謝你剛才幫忙,要不然我們還真拿薛朝那個潑皮無賴沒有辦法。”幾人來到客廳,江母邊倒茶邊道謝。
秦秋意喝了一口茶,朝她露出一個乖巧的笑容,“江阿姨不用客氣,換成彆人肯定也會幫忙的,而且我也算是江歐齊先生的畫迷,很高興能幫到他。”
說著,對江母俏皮地眨了眨眼。
濃密卷翹的睫毛溫順地貼附在一對星眸上方,隨著眨眼的動作如同蝶翅一般翩翩欲飛,坐在江母旁邊的江歐齊不小心被秦秋意吸引,默默紅了臉頰。
江母沒注意到兒子的異常,熱情地拉住秦秋意的手說:“有了這次的教訓,估計那個薛朝再也不敢來欺負歐齊了。”
秦秋意點點頭:“江阿姨,你們記得把那個協議收好,萬一他以後再來,可以把協議當物證交到公安同誌手上,起碼能讓薛朝進局子裡麵蹲上幾個月。”
江母樂嗬嗬的:“好,還是小秦同誌想得周到,你在這兒坐著,我去幫你洗點水果。”
桌子上除了幾杯茶水,什麼水果乾果都沒有,這樣招待客人未免太過寒酸。
起身攔住熱情的江母,秦秋意微微一笑:“江阿姨,不用麻煩了,其實這次我過來還有彆的事。”
對上三雙疑惑的眼睛,秦秋意直接說明來意。
“你就是前幾天買下歐齊那幅畫的買家?我說你的姓怎麼聽著那麼熟悉呢。”江父端起茶杯,用茶蓋輕輕摩挲著杯體,騰然的熱氣幾乎模糊了他麵上的神情。
江母看了一眼江歐齊,又看了看江父,最後為難地說:“不是我們不幫忙,隻是歐齊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我擔心他沒法像常人一樣工作。”
特發性震顫,患者根本沒法用手做一些諸如寫字、畫畫、拿杯子筷子等精細動作,也就是說,江歐齊根本沒法參加工作。
最開始江歐齊發現這種病的時候,江父江母不僅四處帶著他看病治病,為了幫他轉移注意力還帶他一起去日化廠上班。
可是,江歐齊沒有辦法勝任任何一個職位,從日化廠回來後,他便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鎖在畫室裡,很少再出門。
前幾天畫展那邊的負責人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是江父去霧河市畫協那邊回的電話,同意賣畫、拒絕參加工作。
因為江父知道,江歐齊的身體和心理狀況,不允許他重新融入社會和工作中。
聽到他們的對話,江歐齊的眼神黯了黯,然後悄悄垂下了腦袋。
是啊,薛朝說的沒錯,他現在就是個廢物,一個沒有半點用的廢物。
秦秋意環視了一圈,將江家人的表情神態儘收眼底,然後放下茶杯,把視線落在江歐齊的發旋上,“江歐齊先生,我覺得你父親並不能完全代替你做決定,所以,我想問一句:你想不想重新開始?”
“即使不能畫畫,你還可以選擇彆的工作,沒必要被困難打倒,整天自怨自艾的,除了隻能讓家人擔心外,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聽到秦秋意的話,江歐齊楞楞地抬起頭,雙手捏緊褲子:“我,我還能重新開始嗎?”
這一年多的時候,他已經慢慢接受了不能再握畫筆的事實,隻是在情感上始終不能接受。
今天經過薛朝的事,江歐齊的心被硬生生地打開了一道口子:他不想成為薛朝嘴裡的廢物和懦夫。
不是不清楚父母的化工廠麵臨的困境和他們心力交瘁的模樣,江歐齊隻是選擇閉上眼睛塞緊耳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與外界隔絕,同時也是選擇了逃避現實、逃避責任。
秦秋意語氣輕柔:“當然,隻要你想。”
江歐齊激動地站起身,秦秋意是他生病以後第一個給與他勇氣和希望的人,他不禁眼眶通紅:“我,我想,我想。”
很少說話的嗓子乾澀不已,發出的聲音嘶啞到難聽,儘管如此,江歐齊依然重複了兩遍“我想”。
江父江母望著兒子眼中重燃起的希望,彼此對視一眼,眼尾同樣有些濕潤。
一年多了,他們終於又在兒子死氣沉沉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絲光芒,希望這次他真的能走出疾病的陰影,回歸社會。
江母的嘴唇動了動,深吸了幾口氣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小秦同誌,你知道歐齊的病嗎?他的手可能沒法做些精細的活兒……”
她擔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到時候恐怕江歐齊會直接一蹶不振,所以主動向秦秋意提及起兒子的病情。
秦秋意眸光清澈:“我知道你們的擔憂,不過我們雜誌部藝術監製的工作不需要用到手,隻需要用到江歐齊先生的眼睛和大腦。你們放心吧。”
“鑒於江歐齊先生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所以我可以特許他每個月隻工作一周。其它時間你們繼續帶著他去找醫生看病,隻要有一分治愈或者減輕病症的希望,我們都不要輕易放棄。”
江歐齊不止要治療特發性震顫,還要找心理醫生治治抑鬱傾向,以防發展成抑鬱症。
不過現在國內沒有什麼好的心理醫生,她必須到國外去找靠譜的心理醫生。
這件事她不打算當著江歐齊的麵說,待會兒提醒一下江歐齊的父母就行。
“還有,我們雜誌部給江歐齊先生暫定的工資是每月基本工資200塊錢加當月獎金,算下來大概能有400-500塊錢吧。而且隨著物價的上漲工資和獎金也會漲,如果江歐齊先生在工作中表現優異,那麼我未來會酌情發給他0.5%-1%的股份。”
秦秋意前世很喜歡江歐齊的畫,她不介意幫他一把,以達到雙贏的局麵。
江母詫異地張大嘴巴:“天啊,一個月四五百塊錢?小秦同誌你沒開玩笑吧?”
她有些後知後覺地想道:以歐齊目前的狀態,秦秋意居然能許諾給到四五百塊錢的工資,不會是騙子吧?
秦秋意笑得不行:“我是《美麗標界》雜誌的老板,你們看過央視收費的時尚風向標節目沒?裡麵提到過我和《美麗標界》,我沒必要騙你們。”
江母撓了撓頭,訕訕地說:“一個藝術監製就給這麼多錢,小秦同誌真是年輕有為啊。”
秦秋意對江母的前言不搭後語善意地笑了笑,她從背包裡掏出三本《美麗標界》雜誌,分彆是一月刊、二月刊和三月刊。
“這是我們雜誌部創辦的雜誌,你們可以看一看,尤其是江歐齊先生可以提前了解一下你將來的工作內容,儘快了解和適應《美麗標界》的內容與風格。”
江母把其中兩本雜誌分彆遞給江父和江歐齊,自己則抱著剩下的一本翻看起來。
這一看不打緊,江母直接沉浸在裡麵,接受著服裝、飾品、包包、鞋子等帶來的前所未有衝擊,等全部看完,她忽然重新翻開書頁,麵容激動:“我知道這張圖,咱們市裡的副市長夫人曾經在聚會的時候穿過一模一樣的衣服,就連搭配的皮包都一樣。”
說著,江母又往後翻了幾頁,指著一套春裝說:“這套紡織廠廠長的夫人穿過,婦聯主任也穿過。”
“還有後麵的幾個圖,我在其它的聚會上也見彆人穿過。之前我問過她們怎麼衣品突然提升了那麼多,她們還支支吾吾的不告訴我,沒想到都是在小秦同誌的雜誌上學的啊。”
這下,江母是完全相信了秦秋意,甚至有點想要趕緊把江歐齊打包送過去上班的意思。
江歐齊:“……”
江父:“……”
秦秋意的眉目溫柔:“不著急的,江歐齊先生在4月1日之前入職就行,雜誌部的聯係方式和地址在雜誌的正數第三頁以及倒數第二頁都有。等江歐齊先生準備好,直接過去就行,我會通知雜誌部那邊的。”
拒絕了江家人的午餐邀請,秦秋意打車到霧河市的火車站買了返程票。
她原本還想著這件事可能有得磨呢,已經做好了“三顧茅廬”的準備,沒想到事情簡直順利得不像話。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薛朝的“幫忙”。
一想到前世的江歐齊極有可能就是被薛朝害死的,秦秋意倒是覺得隻讓他賠償950塊錢精神損失費真是便宜他了。
返回省城的火車發車時間是下午2:23,到站時間是傍晚5:45,秦秋意下了車之後沒有回宿舍,而是坐上了開往南橋市的公交車。
隨著經濟的發展和旅客需求的增加,省城從八五年開始增加了不少班發往周邊市區的公交車。
其中由省城發往南橋市的早班車和末班車也都修改了時間,增加了兩趟更早的早班車,末班車的時間錯後。
秦秋意垂眸,指尖輕輕拉住公交車上的橫杆,體會著擁擠的人流和錯雜的味道,不禁微微皺了皺眉心。
看來是時候把買車提上日程了。
她打聽過了,現在學車大概要一千七八百塊錢,她前世有駕照,直接買個本子的話要兩千塊錢。
八—九十年代學車既貴又繁瑣,她抽不出那麼多時間來,所以最好是直接買個本子。
至於買汽車的問題,可以讓柯靖墨幫忙,他有人脈能搞到好車。
買了車以後,她就可以開車上下學、辦公,能節省不少時間。
思及此,秦秋意開始盤算起自己要買一款什麼價位的汽車。
二月份她拿了102萬的分紅,三月份拿了134萬的分紅,紡織廠給她的提成這幾個月大概有6萬多,還有江美手工飾品公司這幾個月的分成——17.7萬,林林總總加起來足足有小300萬。
托柯靖墨幫雜誌部買進8輛重型運輸車後,資金也還剩下小200萬,完全可以買一輛不錯的汽車。
回到南橋市,秦秋意先是去了趟聚香樓家常菜館看望姥姥趙春秀和一個多月大的小表妹。
拿出特意給小表妹買的玩具和她玩了一會兒,小表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哭了起來,秦秋意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有些慌神。
齊娟笑著檢查了小寶寶有沒有拉臭臭或者尿尿,發現墊在她身下的尿布根本沒有濕後,起身把她放進秦秋意的懷裡:“你幫我哄一下妹妹,我去給她沏奶粉,估計是餓了才哭的。”
秦秋意接過那小小軟軟的一團,胳膊和身體都僵在那裡,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抱她。
趙春秀走過來指導秦秋意:“你把手臂和肩膀放鬆,一條胳膊托住小寶的頭部和後背,另一隻手托住她的腰、屁股和大腿,輕輕地搖一搖,這樣小寶會舒服很多。”
經過趙春秀的教導,秦秋意已經基本掌握了抱孩子的技巧,很快小嬰兒就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小貓一樣的哭聲。
“咱家小寶看起來還挺喜歡你,你倆的眼睛長得很像,等小寶長大了一定能像表姐似的那麼好看。”
齊娟衝好奶粉,搖晃均勻後把奶瓶貼在臉上試了試溫度,確定奶粉的溫度正好之後把奶瓶遞給秦秋意:“秋意,你來喂她吧。”
“我?”
齊娟點點頭:“你試一下。”
秦秋意接過奶瓶,然後找了個椅子坐下來,單手環抱著小嬰兒,另一隻手把奶瓶湊近她的嘴邊。
大概是聞到了奶粉的香味,小嬰兒“啊”地張開小嘴巴叼住奶嘴,大口大口吸了起來,軟嫩嫩的小臉頰一鼓一鼓的,超級可愛。
“三舅媽、姥姥,你們給小寶起名字了嗎?”欣賞了一會兒小嬰兒喝奶的軟萌樣子,秦秋意忽然問道。
趙春秀:“老劉家一堆臭小子,隻有這麼一個小丫頭,大家夥肯定是把她放在手心裡當寶貝寵,再加上我們希望她以後像花蕾一樣漂亮,所以起名叫劉貝蕾,小名小寶。”
“劉貝蕾,嗯,挺好聽的。”秦秋意笑著說,“那我跟你們一起叫她小寶吧。”
給劉貝蕾喂完奶,秦秋意又陪著她玩了一會兒後才離開。
今天基本上算是坐了一整天的車,秦秋意回家和放假回來的秦家美一起帶上洗漱用品和毛巾、沐浴乳、身體乳,直奔位於老城區內唯一的一家浴室洗澡。
洗完澡,秦秋意把濕頭發用毛巾包起來,然後擠了一些玫瑰加奶香味的身體乳,手法輕柔細致地塗滿全身,直到皮膚光滑細膩,像布丁一樣彈潤。
“秋意姐,你的皮膚真好。”秦家美同樣拿了一瓶身體乳在塗,眼睛卻羨慕地盯著秦秋意。
她手上的身體乳是秦秋意從美國特意給她帶回來的,質量非常好,她才用了兩次,便明顯感覺皮膚滑了不少。
不過跟秦秋意比起來就差的太遠了。
秦秋意穿好衣服,捏了捏秦家美的鼻子:“姐這是天生麗質,你羨慕也沒有用。”
秦家美翻了個白眼,然後撇撇嘴:“知道了,你最美行了吧?”
“哈哈,不逗你了,”秦秋意側過臉來,輕輕地摟過秦家美的肩膀,“你隻要堅持用我給你買的這款身體乳,早晚有一天能像我一樣的。你的皮膚底子不錯,稍微養養就行。”
秦秋意前世也非常喜歡這個牌子的身體乳,既能保養皮膚,香味也好聞,淡淡的又不張揚。
這個牌子的身體乳一共有七八種香型,她一口氣全買了下來,每種買了兩三瓶,給家裡的女同胞一人送了兩瓶。
說說笑笑間,秦秋意和秦家美一起回到家,等頭發稍微乾一些,秦秋意把頭發散下來鑽進被窩裡睡覺。
第二天早上,睡足的秦秋意伸了個懶腰,拿出牙刷,往上麵擠了一點牙膏,慢慢刷起了牙。
“請問小秦同誌是不是住在這裡?”門外傳來一道敲門的聲音。
秦秋意連忙漱了漱口,把嘴裡的泡泡吐了出來,然後用毛巾擦了一下唇角,這才去開門:“錢主任,你找我有什麼事?”
錢楊看到她的一瞬間,眼睛亮了亮,趕緊表明來意:“是這樣的,紡織廠出事了,需要你去幫忙,咱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