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蹊讓沈思之特地叮囑了白正氣和苗桂花, 千萬不要將她考中算科博士的消息告知白家村村民,沈思之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以白正氣和苗桂花那傻白甜的腦回路,怎麼可能理解白言蹊此舉的意思, 他們不僅沒有理解了白言蹊的意思,反倒是以為白言蹊的心眼壞了, 從雞窩裡飛出去變成鳳凰之後,就看不上他們這些還在雞窩裡蹲著的雞了。
白正氣和苗桂花心裡很難過,對白言蹊十分失望,可又不敢不聽白言蹊的話,一晚上輾轉發側, 難以入眠,好不容易捱到雞叫聲響起才睡著。
相比於白正氣和苗桂花,白爭光與李素娥夫妻二人心裡就舒服多了, 一想到白言蹊已經考中算科博士,一年的俸祿有八百石糧食,並且在寸土寸金的徽州城有了一間院子,還喚他們趕緊去享福,夫妻倆就美得睡不著。
這多好的小姑子啊!
李素娥已經盤算好了, 她和小姑子白言蹊的關係不錯,白爭光對她那個小姑子更是比對她都好,如今小姑子發達了, 一家人自然是不用客氣的, 聽說她那爭氣的小姑子還要留在徽州書院教書, 說不定等她的娃兒白清源再長上兩歲之後, 也能去府城的私塾念書呢!
念書乾啥?
當然是和孩子他姑一樣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啊!
白爭光心裡也挺高興,他倒沒有想太遠,隻是單純的為了自家妹子高興,樂嗬了一晚上沒合眼,隻看著自家婆娘忙忙碌碌的收拾包袱。
等李素娥將家裡還算值錢的東西都收起來的時候,白爭光看著光禿禿的牆壁和隻剩下兩床褥子的大炕,直接就當場懵逼了。
“媳婦兒,你這是乾啥呢?”
李素娥左手拿著一條白清源穿著已經小了一截的褲子,右手拿著一雙白爭光穿的已經露出腳趾頭的破鞋,連頭都沒有抬,“自然是收拾東西啊,天亮之後我再出去拾掇一些糙米餅子路上吃,既然言蹊都讓我們一家去府城了,當然是趕緊脫離苦海啊!難不成你還想在這個村子窩著?”
白爭光自然不想,他每次去縣城買東西的時候都會想,若是他能夠在縣城中買下一處院子該多好,可是那僅限於想想,白日夢醒了之後還是要回歸現實、下地乾活的。
可是昨日,就在白爭光把院子裡新落的雪剛掃完不久,報喜鳥沈思之就來了,為他們全家送來了祖墳冒青煙的好消息!
一年八百石糧食啊!
全村人都吃不完!
“行,你收拾完之後趕緊睡一陣子,記得將那些厚衣服襖子全都拿出來,咱倆扛凍,清源還小扛不住,給多穿點衣服,多帶點糧食。單靠我們幾條腿走的話,就算沿著官道走,那起碼也得走上十天半個月的。”
李素娥衝白爭光翻了一個白眼,嫌棄道:“瞧你那榆木腦袋,言蹊不是讓人送來銀子了麼?去縣城裡租個馬車,二兩銀子就到府城了,又快又暖和,何苦呢?言蹊那麼有本事,還差二兩銀子?”
白爭光啞口無言,他的嘴皮子說不過李素娥,隻能坐在炕頭上傻笑,看著這住了二十多年的房子,雖然知道好日子馬上就來了,可還是有些舍不得。
“哎呦,瞧我這腦子!我得趕緊找咱娘將那些毒林子裡的東西拿上點,還有言蹊自己做的小磨,當初我們倆身上沒有銀子,言蹊就是靠著那些東西遇到貴人的,咱們路上備著點,就算用不著,那也能給言蹊帶過去啊!”
白爭光摸黑跑到了白言蹊的那間屋子,將小磨盤拿上,又去灶間裡踹了一大包花椒和辣椒,看著養在水缸裡的魚,一咬牙,將魚撈了出來,放在砧板上,咬牙道:“一會兒就把你殺了吃肉!”
自從白言蹊將魚肉這道鮮美的大菜安利給白家村傻白甜村民後,那條河裡的魚兒就遭了殃。
河裡有魚這件事是大人小孩都知道的,那些魚兒不能吃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故而從沒有人會下水抓魚,這樣做的後果就是將河裡的魚兒都養的特彆膽大,根本不怕人,就算你拿著背簍站到魚兒旁邊,那些魚兒也不會意識到生命危險的逼近。
用白家村村民的話來說,河裡的魚兒比較傻!
傻魚就被傻人捉,托了白言蹊的福,白家村村民連著吃了很多天魚肉之後,體型漸漸圓潤起來,不再如同火柴人一樣乾癟,隻是日子過得好了之後,很快就有新的謠言傳了出來。
河裡的魚兒那麼傻,人吃了之後會不會變傻?
彆看白家村的村民比較傻,但心裡卻十分傲嬌的,該講究的不講究,不該講究的窮講究。
有村民就說了,那毒林子裡的東西長在山腳下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沒人發現那毒林子裡的東西能夠當調料烹魚?
老祖宗那麼聰明,怎麼可能會不知道?
一定是那些魚兒吃了會變傻,不然老祖宗怎麼可能會傳下魚肉不能吃的經驗告誡來?
這種謠言一經傳出,立馬就俘獲了不少人心。
你看那野豬多激靈,見人就知道懟,懟不過掉頭就跑,那股機靈勁兒比河裡的傻魚好太多了,所以老祖宗才說野豬肉可以吃,魚肉不能吃!
吃了河裡的傻魚人就會變傻,一定是這樣!
這種謠言在白家村愈演愈烈,於是乎,剛轟轟烈烈登上餐桌沒多長時間的魚兒就悄無聲息地落了幕,很少有人家願意將魚肉再端上餐桌。
就連白爭光他們一家都受到了這些謠言的影響,除非實在饞的不行想要開開葷,不然是絕對不會動養在甕裡的大肥魚,生怕將自己一家人都吃成傻子。
若非是準備趕路,白爭光也不會將主意打在了甕裡那條大肥魚的身上。
除此之外,相比於沒啥本事的村民,白爭光更願意相信白言蹊一點,畢竟是白言蹊第一個提出來魚肉能吃的,他妹子說的話什麼時候假過?
如果村裡人都能說準,那考中算科博士的咋不是他們呢?
瞧他們那張能耐的破嘴,一閒下來就知道瞎嗶嗶!
白爭光憋著一肚子碎碎念將大肥魚宰殺完之後,有樣學樣地處理了一下就把魚下了鍋燉著,這才回到了他們住的那間屋子。
李素娥已經將包袱收拾好了,見白爭光收拾東西收拾了這麼久,回屋的時候身上還帶著一股子血腥味,看一眼白爭光手裡拿著的小磨和那一包花椒與辣椒,皺眉問白爭光。
“你這是弄啥了?就這麼點兒東西就忙活了這麼久?”
“我將魚殺了,一會兒燉熟之後都吃點肉,趕路的時候也有力氣。”白爭光生怕李素娥懟他吃魚這件事,說話的時候聲音都低了不少。
果不其然,聽到白爭光要殺魚吃的時候,李素娥的眼睛瞬間就瞪成了銅鈴,擰一把白爭光的胳膊,驚訝道:“清源他爹,你是不是瘋了!村子裡的人不是說那魚肉吃了會變傻嗎?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個讀書人,我還想著讓清源也跟著她姑多學學,日後也變成讀書人呢!你怎麼能現在開始就拖後腿?我們吃點魚肉倒是沒啥事,反正咱倆都不怎麼聰明,可若是清源傻了怎麼辦?我和你沒完!”
白爭光有點心虛,又有點不服氣,小聲咕噥道:“那謠言都是村裡人傳出來的,能信?我妹子說魚能吃,那就能吃。老祖宗如果真那麼能耐,也沒聽說老祖宗考上一個算科博士出來……”
白家村含笑九泉的老祖宗若是能聽到白爭光的話,估計就再也笑不出來,得淚灑九泉了。
李素娥瞪大了眼睛,“……”
她男人說的好對,她根本無力反駁!
一晚上的時間飄飄悠悠走過,月牙兒從天空這頭落到了天空那頭,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白爭光讓李素娥去眯一會兒,他自己鑽進了灶間開始倒騰吃的東西,熬了點白米粥,又燒了幾個硬邦邦的糙米餅子,當香味飄出灶房時,好不容易睡著的白正氣和苗桂花醒了。
白正氣問,“爭光媳婦這是鬨啥呢?怎麼這麼早就做飯了?”
快到天明才睡著的苗桂花打了一個哈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估計天色不早了吧,咱們睡得有點晚,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同爭光他們夫妻倆商量商量,咱們可不能讓言蹊就這樣忘本啊!全村人都盼著她好,盼著她出人頭地,現在好不容易出人頭地了,她怎麼能直接就和村子裡的人撇清關係呢!”
白正氣點頭,他希望自家閨女好,因為他希望自家閨女能夠給他長臉,可若是白言蹊剛發達了就忘記了自己的根在哪兒,這哪是張臉?這分明就是打臉!
老白家的祖墳正著呢,怎麼可能生出那種數典忘祖的子孫!
苗桂花起床,像是夢遊般溜達到灶間門口,見是白爭光在做飯,也沒多想,飄飄忽忽地摸到了白爭光的屋子,見李素娥雖然躺著,但仍睜著眼睛,便坐在了炕頭上,問李素娥,“素娥,你這屋子裡怎麼空空蕩蕩的,這是昨晚上遭賊了?”
李素娥搖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苗桂花,道:“娘,不是說今天我們就要動身去府城找言蹊的嗎?你們還沒收拾東西呢?”
“原來是都打好包袱了啊……”苗桂花點頭,然後又飛快地搖頭,疑惑地看著李素娥,“我們什麼時候說好今天要去府城找言蹊了?難不成你和爭光準備今天就走!”
李素娥不明白在自己婆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一臉懵逼地點頭,“對……啊……”她的語氣有些不確定。
難道放著府城裡的好日子不過,留在白家村吃糠咽菜?怕是腦子有毛病的人才會這麼選擇吧!
李素娥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忘本的意思,更不會因此而羞愧。
“你……你……你……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爭光的意思?”苗桂花氣得胸疼,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李素娥實話實說,“我們夫妻倆都是這麼想的,爭光燉了魚,熬了粥,一會兒吃完就走。娘,你和爹還沒收拾包袱呢?哎,我們天亮前就收拾好包袱了,現在我也睡不著了,我去幫你收拾包袱吧!吃了早飯咱就動身,花錢去縣城裡租個馬車,趕在月底前一定能到了府城!”
苗桂花聞言,氣得更加厲害了,身子似是篩糠一般抖個不停。
“你和爭光怎麼能這麼想呢?言蹊年紀小,她忘本了,我們也不怪她,可是你和爭光孩子都那麼大了,怎麼也忘本!良心呢!良心呢!”
李素娥被苗桂花質問的有點懵。
這自家小姑子發達了,要接全家人去過好日子,怎麼就和忘本扯上關係了?難不成放著有福不享,留在村子裡過苦日子就是不忘本?
這都哪門子的歪理邪說!
“娘……你說明白點,我怎麼就聽不大明白呢!若是言蹊發達了,不管親爹親娘,那叫忘本;可現在人家連我和爭光,還有清源都沒有落下,你怎麼能說言蹊忘本?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呢?”
聽聽,聽聽,這多自私啊!走了大運之後光想著自己,一點都不想想村裡那麼多人!
此刻,聖母附身的苗桂花全身都閃著聖潔的白蓮花之光,都可以改名叫苗蓮花了!
“秀娥,當年我讓爭光娶你的時候,看中的就是你的心眼實誠,怎麼現在你也變得忘本了?是,言蹊是發達了,可是我們能這樣一走了之嗎?我們若是走了,村裡人怎麼辦?言蹊可是全村的希望啊,若是連她都不管村裡人,那咱們村裡人該有多失望!”
苗桂花恨鐵不成鋼,都是她把這些孩子慣壞了,養成了一家子白眼狼,平時窮的時候看不大清楚嘴臉,可是一到有了錢,那大尾巴全都藏不住了。
李素娥心中頗為無奈,她覺得自己沒有錯,可被苗桂花用那種極度惋惜的眼神看著,她有些動搖了。
真的是她忘本了嗎?
不是!
一定不是!
李素娥接連搖了好一會兒頭,終於將她腦海中被苗桂花硬塞進去的觀點驅逐出去,辯駁道:“娘,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感情掙錢的不是你自己,你就站著說話不腰疼對不對?”
苗桂花被李素娥懟的呆住了,納悶道:“言蹊是去書院當了教書先生,吃的是皇糧,她掙錢也不腰疼啊!”
李素娥差點被苗桂花的這番話噎死,強壓下同苗桂花打一架的衝動,李素娥好聲好氣地解釋道:“那帶口信的人說了,言蹊在府城裡就一處院子,估計我們一家子住進去都有點擠,若是整個村子的人去,你讓言蹊怎麼安頓這麼多人?重新買個大院子?這麼多人去,那得多大的院子啊!你是拿言蹊掙的錢不當銀子,對不?”
苗桂花氣勢弱了三分,“言蹊一年的俸祿不是就有八百石呢嗎?咱一家怎麼可能吃的完?糧食放久了是會生蟲子的,給村子裡的人吃了多好,還不浪費!”
李素娥:“……”白爭光,你娘沒救了!
“娘,你怎麼就這麼愛多管閒事呢?村子裡的人能不能吃飽關咱家什麼事兒?那俸祿是言蹊自己掙的,言蹊買書的錢是全家摳省下來的,和村子裡的人有半文錢的關係?言蹊又不是吃著百家飯長大,她掙的錢怎麼就得養活一個村子呢?糧食會壞,但銀子不會啊!把糧食換成銀子存起來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