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三個字落入白言蹊的耳中, 無異於平地驚雷, 她略帶不自然地抬頭打量了幾眼桃李,再看一眼唐毅, 見唐毅衣衫上落的雪開始融化, 伸手幫唐毅撣去衣衫上的雪粒, 又將自己身上的雪抖了抖, 這才坐正,雙手交疊至於懷中,碰到那塊硬邦邦的東西後,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臟又開始泛起波瀾。
她前幾天還惦記著找人打聽打聽快活林在京城的什麼地方呢!沒想到唐毅居然主動帶她來了。
唐毅此舉究竟意欲何為?
唐毅與桃李早就相識, 開門見山道:“桃李,這位姑娘就是我叔公為快活林選的新主子,今日我匆匆回京,先帶她來快活林中認認路, 你先下去吧!”
桃李身上嬌柔.軟媚的氣質瞬間消失不見, 她端起臉色來, 上上下下打量了白言蹊數次後,強壓下眸中的震驚與不甘,試探著問道:“莫非這位姑娘就是智林叟口中所說的算科博士白言蹊?快活令可帶在身上了?”
白言蹊點頭,從懷中將快活令掏了出來,遞到桃李手中,由桃李將快活令裡裡外外檢查了數遍之後才收回。
桃李深吸一口氣, 突然跪倒在地, 叩首三次, 聲音中帶著些許釋然,“既然王爺選擇了白博士,桃李自當遵命,日後白博士有什麼吩咐直接同桃李說便可。若是白博士有什麼需要快活林協助的地方,桃李定不會推辭。”
唐毅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桃李,語氣強硬起來,“我叔公將快活林交到了白姑娘手中,快活林就是白姑娘的,談什麼協助?她說的話就是命令,你隻有遵命的份,哪有你商量的餘地!”
跪伏在地上的桃李全身一陣顫.抖,眼眶猩紅,她卻忍著沒有讓眼淚流出來,咬緊牙關抬頭看著白言蹊和唐毅,聲音中滿是不願,“是!”
唐正德與唐毅是父子關係,在某些地方,這父子倆還挺像的,比如生來就見不得女人哭哭啼啼。
一見桃李哭得那般隱忍,唐毅的頭都大了,捏著眉心苦大仇深地解釋,“我知道你在快活林中傾注了多少心血,如今叔公沒有選你,我知道你心裡過不去,但是你想過沒有,快活林在你手中已有三年半的時光,可曾擴大過一步?一切都是叔公在時的樣子,你守得住快活林,卻不能幫快活林開疆拓土。你且下去吧,我同白姑娘說幾句話。”
桃李知道唐毅說的話都對,而且她也讚同唐毅所說,隻是心中還或多或少地有些許不服氣,用衣袖將眼角的淚悉數抹去之後,朝白言蹊行了一個端正的古禮,這才退出房門,將空間留給了唐毅與白言蹊。
白言蹊會同唐毅從喪隊中偷跑出來,完全就是因為一時頭腦發熱不夠理智,或許還有絲絲見到唐毅的興奮在內,也或許是出自躲避臟雪團子和凍菜葉子的本能,隻是跑出來後,她就後悔了。
明明是在參加朱老的葬禮,弄出這些幺蛾子作甚?
狠狠地瞪了一眼唐毅,伸手將唐毅頭頂的帽子掀過去,一拳頭捶在唐毅的肩膀上,“皇帝下旨將你逐出京城,你偷跑回來不就是抗旨嗎?不要命了?”
唐毅委屈,“我這不是偷偷溜回來給朱老送行嗎?朱老與皇叔公是知交好友,於我也有大恩,若是不送他最後一程,我心難安。”
白言蹊對唐毅的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指著眼前的一切,聳肩問唐毅,“這就是你所說的為朱老送行?送行不應該跟在喪隊中走,而是帶我來了這快活林?”
唐毅忍著肩膀上傳來的隱痛,憨笑幾聲,“我這不是有些話想對你說麼?你放心,京城的路我熟,一會兒喪葬隊伍走完回頭望月的時候,會路經快活林前麵那條街,到時候你我再混進去就好了。現在你先彆惱我,聽我把話說完。不然等我今晚出了京城之後,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唐毅喉結輕動,將一句話咽入腹中,他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活著見到你。”
白言蹊挑起的眉梢漸漸緩和下來,“殿下若是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同我不必遮遮掩掩。我這人腦子笨,你的彎彎繞繞太多怕是會將我繞進死胡同去,到時候理解不了你的意思你可彆怪我。”
“如果你腦子笨,那這天下人還有幾個敢說自己聰明的?”
唐毅被逗笑,再度抓住白言蹊的手,拇指輕輕摩.擦著白言蹊的手背,道:“大乾多災,外邦諜者虎視眈眈,我有心救天下人於水火之中,然力有所不逮,隻能儘全力去做。我知道你來京城的目的中有接八弟去徽州這一條,我也不求你其他,隻求你幫我帶好八弟。我身為兄長未能親自調.教他,隻能將這項重任交到你手中了。老東西的心思我猜不透,八弟年幼,你能幫我護他一時算一時,你看可好?”
白言蹊一時間沒聽明白唐毅話中的意思,“你為何這麼說?我隻是答應了唐老將人帶回徽州書院,可沒答應日後助他護他。再說了,他是八殿下,是皇子,用得著我護嗎?”
唐毅苦笑,沒有解釋,隻是堅定道:“答應我。”
吹吹打打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唐毅與白言蹊不約而同地抬頭朝外看去,窗外的雪下得越發大了,白言蹊心急於趕緊回到喪隊中去,隻能咬牙點應下頭。
唐毅心滿意足,伸手拉白言蹊的那個瞬間,他肩膀上的隱痛愈發厲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