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近衛間彼此反複強調,鬼魂毫無人性,絕沒有一點人的七情六欲,人也沒有任何手段能製住惡鬼。但驟然消失的那股緊盯住自己的目光,還是讓他隱約有些懷疑。
那話本害死人無數,鄒府上下眼看不保,薑遺光卻沒有受到一點影響。莫非他才是克製這厲鬼的關鍵?
薑遺光想知道更多關於山海鏡的秘辛,隻有知道的多了,才不會糊塗地死去。他將自己的經曆一一道來,從進入考棚,到發現考棚真相,再到自己如何出來,皆說了個詳細。
就連他後麵的“破局”之法,也沒有落下。
但……裴遠鴻似乎有些過於驚訝了。
薑遺光心道:莫非還是覺得我太殘忍?可他們分明也見過血殺過人。再者他自己也說過,鏡中受到的傷害離開後會立刻複原,他又驚異什麼?
裴遠鴻聽他說完,心緒複雜。
他既希望這把刀鋒利不近人情,沒有弱點,可當他真正直麵時,又暗自為對方即便掩飾也無法掩蓋的漠然心驚。
薑遺光出來時便已近淩晨,待他講述完畢後,已聞雞鳴。裴遠鴻擔憂自己性命不長,原該再留下解決鄒府後患的,思慮片刻,還是決定先帶薑遺光入京。
當天正午,日光高懸,菜市口外人頭湧動,大半個城裡的人都來了,擠在一塊兒隔得遠遠的,用恐懼厭惡的目光看向刑場中央的人。
那人瘦骨嶙峋,一頭披散長發又臟又亂,單薄囚服上滲出不少帶血傷痕。他低著頭,好像已經暈了,被獄卒從囚車裡拖出來,擺出個跪拜的姿勢。
周遭百姓更加激動。
“這個煞星!早就該死了!”
“殺祖克父,謀財害命,不死不足以平民憤!”
若非裴遠鴻多布置了人手亮出刀攔著,恐怕這些人還要衝上來丟些醃臢物泄憤。
鄒知府現下瘋得厲害,一應事務都由裴遠鴻代掌。他一身玄色鏽金曳撒,頭戴烏紗帽,威嚴大氣,身邊跟著個不起眼的蒙麵侍從。裴遠鴻念完犯人罪名後,抬頭看看天色,見時辰已到,當即拍板。
“午時已至,行刑!”
劊子手滿身腱子肉,赤了半邊身,當即抽出犯人脖子後戴著的斬條,擲在地麵,又仰頭灌下一口酒,一用力,噴在雪亮長刀上——
手起刀落。
一顆人頭落在地麵,鮮血飛濺,頭發遮了臉,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仍穿著帶血囚服的身軀緩緩倒下去。
“好!!”
一眾百姓大聲拍掌慶賀,滿口讚語。
沒有人注意到,高台上裴遠鴻側頭對身後的侍從說了句什麼。
薑遺光隔著麵罩注視著那個替自己死去的人,神色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