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充斥著深名武既憤怒又失望的責罵,沈綠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眼,卻發現這個中年男人的眼神是束手無策甚至恐懼的。
深名武是個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不知道怎麼做父親,也不知道怎麼做丈夫,家族產業也經營得一團糟。他大男子主義,把妻兒視作自己的附屬品,用酒精做借口,對弱者施暴以找回他的威嚴,動則毆打辱罵,掩蓋他的無能。
記憶裡有一件事很典型,[深名綠]十歲生日那天,深名良子送給他一隻小貓作禮物,正當深名武外出應酬回家,一身的酒氣,看到兒子撫摸小貓的樣子便覺得這是男孩子不該有的軟弱,也不管這是兒子的寵物,一腳就把貓踢死了。
第二天深名武酒醒,看到[深名綠]抱著小貓的屍體默然地坐在台階上,又覺得不知所措,塞了一大把日元給兒子,讓他去買一隻新的寵物,自覺做出了物質上的補償,便匆忙出門了。
深名武不知道的是,當晚他十歲的兒子用那些錢買了材料,親手把死去的小貓做成了標本。
沈綠的思緒滑入回憶的長河,白熾燈的冷光沿著他俊逸的側臉流淌下來,更顯得他眉眼鋒利,鬢若刀裁。
“母親,你記不記得有一年家裡失火……”
轉瞬,沈綠將思緒收攏,凝望著還焦急地在警察麵前替他解釋的深名良子,微笑道:“是我做的。”
的確是[深名綠]做的,隻是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再加上沒有人員傷亡,此事便不了了之。那時的[深名綠]是發自內心地想縱火把全家人都燒死,不過當天不慎被來家中做客的淺野葵纏上,因為不想傷及無辜,計劃才沒有成功。
深名良子溫柔軟弱,卻不代表她愚蠢,不然她就不會藏起那把美工刀了。乍然聽聞那場火災的真相,這位母親的第一反應是矢口否認,讓他不要為了和他的父親置氣就承認自己沒有做過的事,極力把那件事往家庭矛盾方麵渲染。
隔著一道單反玻璃看著室內的情況,目暮十三不可避免地因此加深了對深名綠的懷疑,隻一個眼神,身旁的千葉和伸就自覺地去聯係消防部門調取卷宗。
——即便在父親的訓斥下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深名綠突然說出這種明顯不利於自己的話,不能排除是在跟大人賭氣的可能。
工藤新一也站在單反玻璃後麵,陷入了沉思。
今天他向老師請假,說是受到警方邀請去協助破案,便輕鬆從習以為常的班主任那裡拿到假條離開了學校。按理說審訊嫌疑人是不能讓偵探旁觀的,但耐不住他的軟磨硬泡,目暮警部把他放了進來。
他非要跟過來旁聽,而不是事後等待警方的審訊結果,主要還是想看看深名綠置身審訊室的反應。
彆的沒看出來,尋常高中生被傳喚到警局,哪怕沒犯事,也會有一定程度的緊張和害怕,但是深名綠並沒有,他身上看不到一絲拘謹,反而非常從容,甚至帶著點漫不經心。
像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然,又像成竹在胸的有恃無恐。
伊藤真俊先生是被人赤手空拳活活毆打致死的,深名綠顯然沒有那麼大的力量。
隔著一道玻璃,工藤新一緊緊盯著審訊室裡不再像前幾天那樣身如病鶴的黑發少年,疑惑於他的傷竟然恢複得這樣快。
說來很奇怪,深名綠有時候讓他覺得像個小孩子,行事帶著孩童式的天真,總是一副無知無畏的樣子。
這裡的“無知”不是指他的閱曆或者學識,深名綠無疑是聰明睿達的,他的“無知”更多的是“懵懂”和“不諳世事”。就仿佛在深名綠眼裡,這個世界對他是完全陌生的一樣,他的種種表現,都似乎是單純的在適應正常人的生活方式。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目暮十三以為是千葉和伸姍姍來遲,正準備說他幾句,轉身就看到了警察廳的長官神代豊和自己的直屬上司警視正鬆本清長站在那裡,頓時冷汗就冒出來了。
您老人家來警視廳巡視還帶微服私訪的?
鬆本清長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神代豊穿著一身常服,拄著手杖,看上去沒有電視上那麼端莊威嚴,褪去身份帶來的光環,他也隻不過是一個較為嚴肅古板的普通老人:“我今天來是因為一件私事,不必拘謹。”然後歎了口氣,“美緒,你自己說。”
跟隨在老人身後的少女走上前來,她的卷發是純金色的,似乎天生就這般毛毛躁躁的淩亂,仿佛給她打上了一圈柔柔的絨光;偏偏她的麵容又是那樣的蒼白,膚如細雪,身材纖弱,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惹人憐愛。
近幾年抱病在塌,金發少女的氣色不是很好,但那雙天青色的眼睛卻猶如新出窯的琉璃一般通透,熠熠生輝,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神代美緒道:“我殺人了,過來自首。”
除了我見猶憐的容貌,她看起來和其他這個年齡段的少女沒有區彆,實在不像會做出殺人這種事的人。
工藤新一聽到“殺人”這個詞,霎時回過神來,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旋背看見自己班上休學了很久的神代同學出現在這裡,不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我知道綠君在隱瞞什麼,我都告訴你們,彆為難他了。”神代美緒溫溫柔柔地對他笑了下,流露出些許憂傷,像一朵出水的白芙蓉,“我和綠君很早就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