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宸和秦楚陽兩人在《埋女供父》的話本世界中進出了四五次,讓中年男子和臥病老頭兩個男角色都嘗過苦果之後，心情這才稍微舒暢了一些。
鬱子灝好整以暇地看著兩人，實際上距離他們造訪那會兒，半刻鐘的時間都沒過。
“所以二位可是尋得了仙蓮的線索？”
蘇宸和秦楚陽搖了搖頭。
線索？他們找遍了也沒看到線索！
鬱子灝緩聲道：“話本中本就存在諸多惹人不忿的情節,用以反諷、警示世人,若你們每次都這般動怒,可如何是好？”
蘇宸聳了聳肩：“我們講究隨心而為,既然這話本惹得不快,狂撕他丫一通，又有何妨！不過鬱道友可借在下紙筆一用？在下不才,方才想到了一個警醒世人的故事,正好能寫下,或許足以開辟一方小世界,讓仙蓮感到滿意。”
“在下也想到了一個不錯的故事，麻煩道友了。”秦楚陽道。
鬱子灝眉頭一挑。
所謂文人墨寶，無不是自所見、所聞、所感中萃取元素，然後薈萃於筆墨，並在承載物上描繪而出所誕生的。
文人若是自覺地以此故事的框架展開自己的想象，那麼便是“衍生物”。
但往往在不自覺中，文人的作品過多地套用了前人之物,就成了“贗品”。
對於“贗品”，仙蓮無疑會更加挑剔。
因為一出劇本自然是由人所作，自然會帶著各種不同的主觀色彩，所以贗品其實可以算作對某一個世界不同的見解,即便是僥幸自成一界，也終會因著失去平衡而走向崩潰，亦或是被主體話本吞並同化，成了主體中一段旁枝末節。
就比如他的《倩男幽魂》一文，便足以形成一個小世界，後續話本劇情已然為世界運轉的成果。
他的筆下有綺麗繾綣的愛情，也有波瀾壯闊的血鬥，形成了他獨有的文風，光憑這點就是旁人做不到的。
然而就有許多話本，被冠以《新倩男幽魂》、《倩男幽魂外傳》、《寧采君談說》等名頭，或是描繪主角另外的故事，或是換了旁人當做主角……這些無一不將被吞入鬱子灝的《倩男幽魂》，並且壯大他的文氣。
這就是文道獨有的殘酷。
當然，也不是沒有比本篇更加完善的“贗品”反過來影響本篇，甚至最終將本篇取而代之的事情，但無論“贗品”再怎麼壯大，本篇的影子卻永遠不會因此磨滅。
一出話本，故事為“根”，其中的情節為“果實”，衍生物則是額外長出的“枝條”。
旁人可以觀摩“根”，摘得“果子”，但若是直接將“根”砍下來挪為己用……至少在文道中，這樣的行為無疑是愚蠢的。
不過世界這麼寬廣，也並非不存在兩個作者考量一致的情況，但即便如此，描繪出來的話本卻帶著各自的見解與特色，最終變成了兩棵不同的“樹”。
鬱子灝覺得，蘇宸和秦曉陽要寫的話本，充其量隻能算是“枝條”。
如果他們僅僅是借用了《埋女供父》這一出話本的框架的話。
這樣也好，要知道他們這些文修，撰寫話本也是很辛苦的。
省得蘇宸和秦曉陽認為反悔選擇了方才的第一種方法，就會比在話本中搜尋仙蓮下落來得更容易。
鬱子灝一番思量，揚起自信的笑容：“二位，在下手中的紙筆都是有獨一無二的，你們用了，他們的靈性便受了你們的影響，因此不能借，隻能買。”
蘇宸毫不猶豫地說：“那就買吧。”
“紙筆也是分層次的，不知兩位要怎麼選擇？”
鬱子灝眯著眼睛，笑得人畜無害，但看在蘇宸眼裡，便覺得眼前這廝毫無疑問地也擁有奸商的天分。
然後，蘇宸心裡一驚。
——草，這廝該不會出官方本，然後盈利了不少靈石吧？
蘇宸覺得對方可能真的會這麼乾。
嘔，雪特惹法克，該死的文修！該死的奸商！
秦曉陽則是暗想：鬱道友這笑容，似乎與阿宸下注後賺得盆瓢滿缽的模樣如出一轍。
於是蘇宸對鬱子灝的評論，在自家秦兄這兒拐了個彎兒，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變相地罵到了自己，可喜可賀。
鬱子灝將筆墨紙硯放在一起，然後一字攤開：“共有凡品與梅蘭竹菊品四種套餐，菊最貴，梅最便宜，若是試用，不妨選擇凡品……嗬嗬~”
說這話的時候，鬱子灝又嗬嗬一笑，表情淡然，卻意味深長。
“嗬~猛男就要選最貴的，兩套，多少？”
蘇宸冷笑一聲，他要讓對方見識一下什麼叫做財大氣粗！
竟敢對他“嗬嗬~”？小心被靈石活埋。
鬱子灝當即揚起一抹恭維的笑容，完全不見文人傲骨。
“好呢，不愧是合歡宗少主，在下也不為難二位，去掉零頭，兩百枚上品靈石。”
蘇宸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上了眼前這個無恥奸商的混賬當。
但是買了就買了，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要是吃虧上當了……揍他丫的！
兩人平息了一番氣息，然後手握墨石，於靈硯上緩緩磨墨，冥冥之中，一縷道意灌注入墨水之中，然後催生出一股縹緲的靈煙……這便是文氣了。
文氣，每個修士都能有，文道亦然，但是就兩人文氣的純粹程度而言，肯定是入不了鬱子灝的眼的。
不過，在磨墨的過程中關注道意，最終形成文氣，竟然能夠一次便成功，這倒是讓鬱子灝略感驚訝。
到底是天資雄厚的修士，果真與眾不同。
一個時辰後，蘇宸與秦楚陽先後睜眼，執筆，眸中怒光與殺光大盛！
那股劈山斷石的氣勢，不像是書寫，倒更像是要拿著手中的靈毫去將仇人給戳死，無比凶殘。
鬱子灝眼角一抽，不愧是一對情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說的就是眼前這兩人。
還好蘇宸與秦楚陽買的是最好的紙筆，否則怕是承受不住兩人的殺氣。
鬱子灝靜靜地退到院子外，將空間留給兩人，等待兩人將手中文稿寫完，想來《埋女供父》不過一個短篇寓言，兩人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便能寫完這則短篇話本。
卻不料，蘇宸與秦楚陽並沒有在一炷香後便停下來。
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院子內的動靜愈演愈烈，轟鳴作響，劍鳴破空，仿佛有兩個修士在他的院子裡進行一場生死戰似的。
鬱子灝膽戰心驚，頻頻動用神識掃視四周，生怕蘇宸和秦楚陽毀了放在這兒的書籍。
幸好，兩人對真元的把控無比精準，並沒有逸散而出的真元破壞書籍的情況發生。
一日後，秦楚陽收筆。
又過了一個時辰，蘇宸收筆。
鬱子灝連忙查探，便發現兩人竟寫了中篇話本方有的篇幅，並且兩本話本上無一沒有純粹文氣凝聚！
雖說在鬱子灝看來，兩人完成的話本依然粗糙了些，但按照他往日的經驗，這兩本話本已經在能夠形成小世界的水準之上！
“如何？”蘇宸微微頷首，自信一笑，“個人覺得完成度不低。”
“還是得看內容才行……在下便先看秦道友這本吧。”
秦楚陽撰寫的話本名為《帶女殺匪》，毫無疑問，對於像他們這樣初次嘗試用文道手法撰寫話本的修士而言，將落筆點著眼於凡人凡界，是最聰明的選擇。
因為這樣便不容易出現因筆力而導致的錯誤。
在《帶女殺匪》的故事中，女主角名為秦小丫，是一個懷孕的婦人，然而因她生下了一個女兒而不受丈夫和公婆的待見，之後婆婆卻是想要將女兒扔到水裡溺死，幸虧秦小丫發現得早，救下了女兒，並帶著她逃離險境。母女倆於山中定居，與另外一個村子有點聯絡。
一日，女兒偶然撞破聽到山匪計謀，母女倆便在山匪得逞之前用計滅了他們，對她們有恩的村子得以保全，於是母女倆成了遠近馳名的英雄人物。
至於秦小丫的夫家，卻是被一個逃亡的山匪在半夜給悉數砍殺了，之後這個逃亡的山匪被官府抓住，劇情結束。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有關因果報應的故事，若是送到凡間去，必然會引得世人誦讀驚醒，也包含了男女平等的思想見解。
不過秦楚陽到底是修煉殺道的劍修，寫下的故事帶著引人勃然大怒的殺氣與強烈的生命力，山匪嘴臉醜惡，母女一度險些被擒，村民有淳樸善良也有冷漠不堪，看這個故事的時候，鬱子灝的眼前仿佛能出現一幕幕畫麵。
“秦道友，這話本毫無疑問是夠格的，不知能否將其贈予在下，成為在下的藏品？”
對於秦楚陽而言，自己寫的話本本就是讓人觀瞻的，除此之外彆無他用，送了便是送了。
不過在他答應之前，蘇宸便道：“哎，等等！鬱道友，你這些話本，莫不是均從旁人手中要來的？花了金銀、靈石等物麼？”
“……有些花了。”
鬱子灝如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