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裡之外,隨著雷劫餘威消散，視野重新回歸,各大宗門的宗主錯愕地望著遠處一片難以望到底部的深淵，原本屹立其上的合歡宗已然消失不見。
“蘇凜冰……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半晌後,其中一位宗主說道。
“成功了。”靈衝負手而立，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他在宗主令內殘留的神識尚在,便表明他並沒有隕落……他在雷劫之下活了下來，並成功將整座合歡宗牽引至上界！”
“合歡宗被禁製籠罩已經過了十載,他現在已經正式跨入了化神期境界！”
“真是個瘋子啊！”
饒是這麼說,但諸位宗主心中都帶著難以自製的激動,尤其是對於靈衝而言。
開劍宗是上霄劍宗的附屬宗門,而他作為宗主，在上霄劍宗內也就相當於一個被派發到偏遠地區的長老,與蘇凜冰有微妙的相似之處……
現在九重界的各大宗門，或是已經沒落的，或是正在崛起的，或是已經攀升的，或多或少都與上靈界存在瓜葛。
並且小有名氣的各個宗門,無論是棄子也好，還是被上界盯梢的重點也罷，都隻能算是一個附庸。
要說各位宗主沒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也想帶著宗門飛升上界啊！
比起資源並不豐厚的九重界,他們更希望在上靈界修煉，同時還要作為一個大宗門的宗主，將宗門獨立出去，再不受到旁人限製。
對於如同靈衝這般被“發配”到下界的人而言，對上界宗門實在是很難生出太多歸屬感。
蘇凜冰做到了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這無異於在眾宗主身體內打下一劑強心劑。
但是，當靈衝等人看到恢複真元後飛身而出的五十幾位元嬰期修士，心頭的火熱立刻被一盆涼水澆滅。
並且此時，這些蘇凜冰的友人們正聯合起來，將合歡宗被連根拔起後的坑洞填平。
造土、引土、創造水流、引源、鋪就植被……五十幾位元嬰期大能各取所能，很快便令得這一方被破壞的地域撫平。
做好了這些之後，他們便毫不遲疑地紛紛開辟通道，穿越界壁返回上界了。
這些修士，即便修為與靈衝等人相仿，但是手段卻高深莫測，無一不是天之驕子。
靈衝苦笑了一聲。
差距太大。
蘇凜冰的確做到了此事，但頂多隻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遙遠的可能性而已。
他們當中，有哪個人現在已經觸摸到了化神期的門檻？又有誰能一次召集五十幾位元嬰期大能出麵協助來做這等瘋狂行徑？
他們有誰自詡達到了蘇凜冰的積累？又有誰能夠確保在過程中能夠不出岔子？宗門墜毀，弟子傷亡慘重又波及無辜修士該如何是好？
如若不將這片土地複原，那麼不是等同造孽？
做成這件事需要麵臨的問題太多了，以至於在場的各宗宗主們光是想想，就一片頭大。
靈衝無奈地道：“還有一批弟子並未隨同飛升，合歡宗一個偌大宗門，便是在十幾年前緊急令外出弟子回歸，當中也難免有所遺漏。早在十一年前，蘇凜冰便令我照拂那些弟子一二，還委以重寶，我還道是怎麼回事，現在可才算明白了。”
“他的智謀算計，總是在我等之上。”妙華宗宗主平淡一笑，“既然蘇宗主已經委托靈宗主出手相助，那麼我們便不會再管。不過本宗主還是會讓弟子們知道，合歡宗不可欺。”
是的，即便合歡宗現在已經不在此界，但難保那些弟子不會回來，畢竟九重界可是合歡宗的根！
若是讓合歡宗修士知道旁人欺辱同門，追究起來，可就不是好想與的了。
光是蘇凜冰率先一步超出他們的修為，也絕不容他們小覷。
靈衝道：“哎……其實本宗主能幫上忙得也不多，隻是誰讓我女兒也管轄著雲龍風虎盟呢？這麼一鬨，合歡宗的弟子少了，開劍宗的弟子便多了。”
“小輩的事情，便讓小輩去理，總歸芸溪她也該磨礪一番。”
諸位宗主心下很快便有了計較。
縹緲宗宗主說：“趕來的修士越來越多，我等便各回宗門吧。”
諸位宗主簡單地道了聲彆，便各自離去。
而無數修為弱於元嬰期的修士們，在蘇凜冰這場雷劫結束後便紛紛趕來湊個熱鬨，看看是否能發現什麼天材地寶，並且好奇於合歡宗究竟經曆了什麼，偌大一片宗門，竟是被夷為平地。
於是便有人開始流傳出各種謠言，諸如“蘇凜冰入魔自毀宗門”、“合歡宗孽債過多導致宗門覆滅”等等，即便這些謠言再不靠譜，也是有人信的。
不過各大宗門很快發出告示，聲稱蘇凜冰乃是帶著宗門飛升進了上界，望未能回歸宗門的合歡宗弟子前往淩波仙城雲龍風虎盟。
這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從未聽說有人能帶著宗門飛升的，那可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對上靈界的向往刻在了絕大多數修士的骨子裡，無人不會向往靈氣更加充裕、資源更加豐厚的修煉環境，這更有利於修士問得大道，也能助修士更快突破。
因此也不免有家族和宗門決定效仿蘇凜冰的舉動，甚至已經開始製定起計劃來。
但是也有些修士對宗門發出的說法是不以為然的。
——究竟是那些宗門的長老瘋了，還是他們瘋了？帶著宗門飛升？天方夜譚罷了！如何能叫人信服！
有修士不禁陰謀論了起來，覺得是各大宗門聯手剿滅了合歡宗，瓜分了宗門內的修煉資源，然後對外便放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告示，將其他人當做傻子蒙騙。
一時間，諸多言論喧囂塵上，而隻有各大宗門的宗主對外界的謾罵與懷疑不以為意。
因為他們說的，就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曆的真實。
信也好，不信也罷，難不成還要他們細細解釋麼？
外頭那些修士，哪來這麼大臉。
開劍宗平登峰，溫元義拽著閔子康趕去了趙振平日所在的聚明宮，恰好碰上了宗主靈衝和靈芸溪也在場。
“宗主大人，芸溪。”
溫元義禮貌地喚了兩人一聲，然後便焦急地拉著趙振的袖子，揚聲道：“師父！師兄和嫂子不見了！”
“嗯，為師知道。”趙長老老神在在。
溫元義覺得自家師父可能不明白事情的緊迫性與嚴重性，便又道：“師父！不好啦！師兄和嫂子連同合歡宗都不見了！”
“嗯，為師知道。”
這下溫元義覺得自家師父可能是受不了打擊，當下就淚奔地跪下了：“師父！您怎麼了！您莫要嚇唬我……”
趙長老翻了個白眼，手微微一樣，一股真元化作手掌“啪”地一聲重重拍在溫元義的屁股上，叫後者“嗷”地一聲慘叫，然後被閔子康給拉回到懷裡。
靈衝失笑，靈芸溪掩嘴輕笑，三人俱是不見擔憂之色。
“你個猴兒，為師知道的自然比你多，還要你個不懂事的來安慰麼？”趙長老用一副看頑劣熊孩子的眼神盯著溫元義。
“合歡宗宗主晉升為化神期強者，將整座合歡宗帶往上界去了，你若是也想進入上界，便和子康在這幾年內快快晉升為結丹期，屆時才有資格了解上界之事。”
靈衝說：“上霄劍宗每隔百年便會遴選一批優秀的下界弟子，你儘快突破，便能儘早見到你的師兄。再者進入了上界後，能夠得到的好處不是你能夠想象的。”
溫元義聽到了這個衝擊性的事實，但得知秦楚陽無恙，便安下心來，訥訥地點了點頭。
上界啊，究竟是怎麼樣的……？
溫元義心中忽地升起一串感悟，緊急決定返回洞府閉關。
……
合和峰上，隨著光芒的散去，蘇宸與秦楚陽也終於得以用神識看清天空之上的變動。
而一些弟子也在其後紛紛探出頭，旋即半個合歡宗的修士都發出了驚駭的聲音，恍若熱水放入煮沸的油鍋之中，距離直接爆炸也是不遠了。
籠罩於合歡宗之上的禁製的確還在，並且無比穩固。
外頭那些試圖衝入結界內的邪心幽影，以及其他形態各異的不知名魔物、邪物、鬼物隻能望洋興歎，便是有勇氣衝撞，也未能撼動結界半分。
那麼問題來了……這裡根本不是上靈界，也不像是空間隧道之中啊！
難不成是失敗了？
蘇宸緊皺眉頭，與秦楚陽一同飛身來到被雷劫破壞得最厲害的主殿，便見原先莊重神聖的白玉宮殿已經化作一攤廢墟。
但是雷劫之後的天賜甘霖卻遲遲不曾降下。
而等他們飛速趕來時，石弈已經守在蘇凜冰的身側，將四肢儘數焚毀，幾乎化作一個粗陋黑炭雕塑的對方攬在手臂中，一邊用術法為其治療，一邊幫助吞服丹藥，然而成效卻並不明顯。
蘇宸和秦楚陽的眼睛險些脫眶。
他們何曾見過形容如此狼狽的蘇凜冰！
尤其是在對比記憶中那位豔冠群芳、舉世無雙的邪魅紅衣美人之後，差距就顯得更大了。
“爹，您究竟……”
蘇凜冰卻是平靜無波，即便他的臉從外部看來，隻剩下一雙碩大的眼睛和紅色的嘴。
“不過是一場雷劫罷了，何須擔憂。”
但就算是蘇宸與秦楚陽合力去渡那等強大的雷劫，也不曾如此淒慘啊。
蘇宸一時凝噎：“您可否為孩兒稍作解釋，孩兒至今仍是蒙在鼓裡呢。”
“嗬~為父如若隻是自己飛升，還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不過為父將整座宗門以陣法連接護法神天，帶著門下弟子飛升，雷劫自然勝過尋常十倍有餘。”
蘇凜冰重傷，但說起話來卻沒有受到影響：“當然，為父能戰勝逆天雷劫存活下來，就足以證明為父所為是正確的，為父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我早已將最糟糕的情況納入算計之內，這一次麵臨的雷劫，果然沒有比最糟糕的情況更加糟糕，甚至還挺柔和。”
唔……他爹莫不是受虐狂吧，自己都變成一個黑炭了，還“柔和”？最糟糕的情況想來便是神魂俱滅了吧！
蘇宸是這麼想的，便也問了出口。
他很好奇有什麼方法能夠保住即將被天雷擊滅的神魂，縱使他家渣爹聲稱自己並沒有淪落到這個地步。
“當然是極品丹藥。”蘇凜冰牽扯嘴角，露出一個顯得有些猙獰的笑容，“極品中的極品，能夠讓為父此番突破萬無一失的靈丹，既然邁過了這個門檻，那麼以後的事情便容易多了。”
“至於是什麼丹藥……因為是你等不可觸及的領域，為父便先不提，省得你多想。”
蘇宸抿了抿嘴：“但是這裡並非上靈界。”
“此地為‘妄虛煞域’，坐落於陰質界邊陲，溝通上靈、九重、中玄、蠻荒……等界域，卻又遊離其外，相當於我等正候在一處荒島中。”
蘇凜冰平靜地回答，語氣顯得理所當然。
陰質界……他好似沒聽過這個地方？
蘇宸疑惑，小心謹慎地思索起看過的典籍。
秦楚陽則回憶起一些隻言片語，有些懷疑地對蘇宸說：
“據《周天遊記》一書所記載，我們所在的九重界實為‘陽質界’，另有一域名‘陰質界’，此間廣布陰穢邪祟之物，是最適合‘鬼修’的地方，兩域便如同陰陽乾坤，相生相克，相鄰相對，同時是最近與最遠的地方。”
經過秦楚陽簡單的提點，蘇宸也恍然大悟。
這他清楚啊！
地球華夏等地有“陽間與陰間”一輪，地球西方過度則有“人間和地獄”一論。
蘇凜冰讚許道：“陽兒倒是博學，看來宸兒還是得多看點書才行。”
他接著便對著兩人講解了起來。
“陰質界就如同包容一切的深海，各個地域如同島嶼，或許能夠相連，但也得通過不同的方法。你們道凡人死後，靈魂進入輪回，但這輪回從何而來？那些個修士被雷劫劈得灰飛煙滅，原本的執念憎恨也因時間流逝最終消失不見，又融入了何處？周天各界，每日身死之人不計其數，即便有的地方因為怨念深重形成了鬼蜮，但如此龐大的力量又被牽引到了何處……便是這陰質界了。”
“是否身懷靈根成了次要，有些凡人，甚至有些修士通過某種方法，靈魂沒有入輪回，而是來到了陰質界生活下來，甚至找到了某些方法，成為了鬼修。你們道為何九重界內，除了那些被邪魔修操控的鬼物外，鬼修的數目如此稀少？因為懷有機緣、資質的靈魂，都在陰質界內。”
就比如本該魂飛魄散的蘇哲，卻因為被自己的妖寵幽冥怨鬼蝶所保護，進而避免了魂飛魄散的命運，成了鬼修。
“至於‘妄虛煞域’，顧名思義，是虛無的邪念殘留後形成的魔煞之地，裡頭的邪心幽影你們是見過的，當年闖蕩魔羅塔時破開的空間隧道，便是與此地有關。這是陰質界內較為穩定、安全的區域。”
穩定、安全……？
打擾一下。
蘇宸指了指腦袋上某個正衝著他張牙舞爪，並且將身邊的幾隻小嘍囉一口悶的蝙蝠形邪祟之物，陷入了深思。
築基期的小東西都被吃乾抹淨了呢。
“能夠在為父掌控之下的，便是穩定、安全。”蘇凜冰的眼神中明顯寫滿了三個字。
——小辣雞。
“‘妄虛煞域’所體現的層次，不是最弱的，也不是最強的，卻是最適合的。”
蘇宸被科普一番後，恍然大悟。
可他們為何要來到這樣的地方？雖然但是，好像沒有必要。
“沒必要？”蘇凜冰反問了一句，“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一句話，倒是叫蘇宸疑惑：準備什麼？
應對危機麼？
他們認真刻苦地修煉，不就是為了能夠解除風險，讓自己和身邊之人能夠更好地活下去麼。
他們從來都在準備，並且未曾鬆懈。
蘇凜冰搖了搖頭：“是了，你們並沒有準備好。如果是上靈界，沒有為父的庇護與合歡宗的名頭，你們早已被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哪還容得讓你成長的機會？煙消雲散，便等於回歸天地間，什麼也不剩下了。同樣的，我們宗門直接進入上靈界，也是過於孱弱，不堪一擊，難以獨自立足。”
“此地，便是為父為你們準備的試煉之地。”
蘇宸揉了揉下巴：“唔……道理我都懂，可我們被困在這裡，也出不去啊。再加上修煉資源的限製，難不成我們得坐吃山空不成？”
蘇凜冰：“非也。”
少頃，合歡宗長老們悉數趕至蘇凜冰身旁，蘇宸還見到了一個形似無用伏筆的存在——塔靈蘇晨。
最初塔靈蘇晨是魔羅塔靈模仿蘇宸的思維、形態所創生的，之後便被蘇宸花言巧語地誘騙來到外麵精彩紛呈的花花世界，在合歡宗裡過得逍遙自在，隻是和蘇宸本人卻無甚聯係了。
如今，塔靈蘇晨隻有築基大圓滿的修為，連結丹期也沒到，在一眾結丹期修士以上的存在中分外紮眼。
可想而知，他的到來是有一定作用的。
“這時候還是得由我出馬幫忙了。”
塔靈蘇晨聳了聳肩，身姿輕盈地進入半空，然後便閉眸靜立，好似裝逼。
半晌，他的眸中閃過純粹的魔念，從混沌的陰質海中，飄來一座地域麵積並不寬廣的領域。
那片領域就像是另一座水晶雪花球，被一個恍若玻璃罩的巨型透明結界所籠罩，在陰質海邪祟之物的衝擊下安然無恙，逐漸接近合歡宗。
而當離得近了，眾人便看到其中的景象。
一座漆黑的塔靜靜地屹立著，周遭枯萎的樹木形成一片密林，又好似一雙雙溺亡者的手不停地掙紮，不時能看到一些妖獸於林中穿梭。
位於黑塔前屹立的石碑，更是驗證了眾人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