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越澤登上舞台的那一刻, 所有人的視線都彙聚到他的身上,而台上的少年沒有絲毫膽怯, 隻是持弓搭弦, 開始了自己的演奏。
第一個旋律震顫在空氣中的瞬間, 幾乎就攫取了所有人的心神,初章的聲音雖然有著提琴特有的纏綿感,卻又像是北歐王國裡吹起的一陣冷冽的風,是蒼老廣場上再度鳴響的古鐘,此時黃昏降臨,將白雲的底部渡上一層金光。
越澤演繹的是著名的提琴協奏曲“西貝柳斯d小調”, 剝離了其他樂器的聲音, 隻留下鋼琴的伴奏,小提琴的聲音便越發純粹明亮。
所有人都緊緊盯著台上的那個少年,他全神貫注的拉著手裡的琴, 持弓的手沒有一絲顫抖,絕對的音準,雙音的把控,以八度音開頭快速音群, 讓台下所有人為之震驚。
西貝柳斯的樂章總是帶有強烈的名族色彩, 昂揚的樂曲中仿佛能窺見正跳著弗拉門戈舞的年輕女郎。
而越澤的獨奏卻讓人體會到了彆樣的感受, 清冽的琴音, 冷然的少年,像是這場演奏中流動著的,熾烈的高傲。
直到一曲終了, 小提琴反複演奏第一樂章為這場獨奏拉下序幕,所有人也沉浸在剛才的琴音中,久久不能回神。
越澤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衝台下鞠了一躬。少年的動作像一個開關喚醒了所有的人,刹那間,雷鳴般的掌聲響徹在大廳內,七中的學生們興奮得雙頰通紅,崇拜萬分地看向締造神話的少年。
看到沒!那就是我們七中的驕傲!越澤前輩!!!
排在越澤後麵的同樣是七中的學生,一上台,這個明豔的少女便自嘲道:“在聽過越澤前輩的演奏後,我已經預見到沒人會聽我的演奏了。不過我一點兒也不生氣,能聽到越澤前輩這麼優秀的演奏,就算沒人聽我的演奏,我也死而無憾了。”
輕鬆活潑的語調瞬間讓大家笑了起來,也讓不少人聽起了她的演奏,可到底珠玉在前,聽過越澤的演繹,場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心不在焉。
王浩更是沒出息的打了個哈欠,吐槽道:“這姑娘把門德爾鬆的曲子,拉得像催眠曲,我都快睡著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那個朋友剛才拉的真好,我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沈臨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對於王浩這句誇讚非常讚同。他摩挲著口袋裡的東西,眼光轉向不遠處的少年,慢慢勾起唇角。
他已經做好了決定,那可是他的少年,就算把世界的光都送到對方麵前,也是值得的。
又聽過幾場演奏,就在王浩快要進入夢鄉時,突然聽見主持人點到了沈臨淵的名字,登時,人就清醒了過來。他胡亂擦了擦口水,拍拍沈臨淵的肩膀,儼然一幅比當事人還要著急的模樣。
“快快快,兄弟,到你上場了。”他一邊催促一邊故意高聲道:“讓某些眼高於頂的人看看我們十二中的厲害。”
沈臨淵一下子明白對方說的是一中的學生,這是在報門口的“鄙視之仇”呢,他理了理衣襟,神色淡淡,口氣卻帶著一絲孤傲:“那那是自然。”他就像是說著什麼理所當然的話,透著些漫不經心的隨意,狂放到了極點。
這下,不止是一中的學生,就連離得比較近的學生也微微蹙起了眉。
這也太狂了吧,就算之前聯考考了第一又怎麼樣?音樂可是要看天賦的,你沈楠卓成績再牛逼也沒什麼用。
他們甚至有些惡劣的想,就讓這個高高在上的全市第一上台好了,也讓他試試從雲端跌落,被人奚落的滋味。
可不管台下的人怎麼想,沈臨淵臉上的神色也沒有變過分毫,那凜然又孤傲的眉眼,竟讓生出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尤其是七中的學生們,在沈臨淵踏上舞台的那一刻,一股撲麵而來的熟悉感讓他們疑惑地皺起了眉頭,苦思冥想半天,才發現:這家夥怎麼看起來好像越澤前輩啊!
有了越澤那場震撼的演出,後續不管是誰上場,都沒有讓人靜下心去聆聽的力量,到沈臨淵上場時,底下的人明顯心不在焉起來,有些人甚至在台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祝文喆看著周圍散漫的觀眾,又瞧著台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心底閃過一絲報複的快感。
不管台下人抱著怎樣各異的想法,沈臨淵都沒放在心上,他神態自若地坐在琴凳上,雙目微閉,按了按略微僵硬的手指,再睜眼時,那雙眼裡已經沒有了多餘的雜念,隻剩下專注。
修長的手指按上鋼琴鍵,猛然,低沉有力卻又熟悉的鋼琴音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
非音樂生演奏李斯特的死之舞,有名的鋼琴難曲,他瘋了?!
江朗作為鋼琴係的專業學生,想到台上的人是越澤最好的朋友,此時禁不住酸溜溜地說道:“前輩,你那個朋友演奏的竟然是死之舞誒,這首曲子對於專業的學生來說,難度都很驚人呢。”更彆說非專業生了。
越澤沒有直接回話,他靜靜聆聽著沈臨淵敲下的每一個琴音,死之舞的前奏較緩,彈奏起來的難度並不高,作為鋼琴名曲,他也曾聽過很多遍。
可是沒有一個人,能像沈臨淵一樣,那低沉的琴音一直傳到了他的心底,讓人無法忽視的強大震撼力。他敏銳的發現,隨著琴音的加重,台下的人的注意力也漸漸集中了起來,這都是沈臨淵的雙手創造的魔力。
他極淺的笑了笑,聲音溫和,像是冬日裡,終於照入的一縷陽光。
“我相信他。”
台上的人不急不緩演繹著這首世界名曲,隨著琴音的不斷加重,死之舞的真正魅力也徹底展現出來,不斷變化,沒有任何停滯的琴音,在黑白琴鍵上肆意地迸發,奇妙詭譎的畫卷緩緩拉開,無數的人們在死神高舉的鐮刀下,帶著醜陋的麵具,扭曲的死去。
最後一絲喧鬨的聲音消失不見,所有人震驚地看著台上正在熟練彈奏的少年,就連剛才在說風涼話王朗也不免瞪大了雙眼,險些從座位上站起來。
竟然沒有任何差錯,完美到了極點,這怎麼可能?!
最後一個琴音的落下,也宣告著這首光怪陸離的死之舞落下帷幕。相比起越澤創造下的奇跡,顯然沈臨淵這樣一個非專業生,帶來的專業演奏更讓人震驚,更讓人難以置信。
從琴曲中回神,沈臨淵眼底那絲冷意才逐漸退去,他又變回原來那漫不經心的態度,隨意謝了幕,便下了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