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 科舉一甲的進士都會先入翰林院磨練幾年,再進行調配。然而啟帝卻突然令越無端任大理寺正, 輔佐如今的大理寺卿顧雍, 徹查如今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案。
這消息可著實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當然意外的可不隻是陛下讓越無端本人去查案一事,真正讓他們意外的是陛下竟然讓人去了大理寺。
那可是大理寺啊!哪怕如今的大理寺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可也是大夏朝最令人膽寒,最不容一絲虛假的地方。更彆說如今的大理寺卿顧雍,為人剛直又圓滑,像隻藏在深處的老狐狸。這新科狀元瞧著文文弱弱一書生, 可彆被其中的鐵血手段給下著了。
“太子, 顧雍已經在審理此案,如今我們該怎麼做?”
封昱喝了杯酒,勾起溫和的笑意, 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他如此道:“該如何,還當如何。大理寺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顧雍也老了。至於越無端麼……一個不識抬舉的鄉野小民, 孤還不至於將這些人放在心上。”
他抬起眼, 輕飄飄的望向幕僚, 眼底一片冰冷。
“還是你覺得, 孤會怕了他們?”
幕僚慌忙跪在了地上,低聲道:“屬下不敢。”
封昱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算你知趣。”他摩挲著腰間的玉佩,擰著眉道:“孤是太子,是這大夏朝未來的主人。”
腦海裡飛閃過沈臨淵的麵容,雙手握拳,指甲幾乎嵌進肉裡,封昱的聲音聽來沒有一絲溫度,他說:“孤絕不允許有任何人擋在孤的麵前。”
不論京城內諸人對此事懷有怎樣的猜測,越無端進大理寺徹查科舉舞弊一案,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今日清晨,天尚未亮,越無端便換上了大理寺正的衣服,準備出門了。
竹軒苑內依舊冷冷清清,沒有任何一個下人。天氣轉冷,這裡也隻剩下了風吹葉動的沙沙聲,顯得格外寂靜。
沈臨淵揮退下人,自己抱著一個暖手爐,等著越無端。他將時間算得那樣好,幾乎是片刻之後,那扇房門便被打開了,裡麵緩緩走出一道人影。
隻一眼,沈臨淵便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跳動了一下。
大理寺的官服是深沉的墨色,在衣袖的微端卻繡著小小的,暗金色的鷹。這是沈臨淵第一次見越無端穿玄色的長袍,對方那身通透的溫潤感減了幾分,多了些銳利的鋒芒,讓人幾乎移不開眼。
尋常時的越無端總是冷漠的,那雙霜雪似的眸子裡似乎無法望見任何人。
可當他看向沈臨淵時,眼底的冰霜卻一層層散去了。越無端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可不知道為何,他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沈臨淵忍不住笑了出口,道:“無端似乎變了不少。”他感慨似的咋舌:“曾經那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如今竟也學會收起自己的爪子了。”
越無端聞言,麵不改色地回了句:“世子也是,耍起嘴皮子來越發利索了。”
兩人對視了眼,都忍不住笑了聲,這一笑,將所有的隔閡都打破了。
笑過後,越無端緩緩收起笑意,他移開目光,道:“我要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沈臨淵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似乎並沒有半分因為對方要離去而流露出的不舍。
越無端望著對方臉上的笑意,心底不知為何泛起了些許苦澀。
他摸了摸頸間的兔子暖玉,垂下眉眼,恩了聲,接著邁開步子,準備跨步離開。
然而,就在他與沈臨淵擦身而過的瞬間。忽然,有雙手將他狠狠拉進了懷裡。
那雙曾經冰涼的雙手,此時竟帶上了滾燙的溫度。那是危險的信號,可越無端隻是抿了抿唇,既沒有反抗,也沒有逃離,乖巧得讓人憐惜。
沈臨淵忍不住就笑了,他扣著越無端瘦削的下巴,一點一點將自己的溫度印了上去。
素白的指尖輕撫著對方的背脊,四周萬籟俱寂,隻聽得見彼此間牽動人心的呼吸聲,越無端緩緩抬手,抱住了沈臨淵,陷入這份溫暖中。
一吻畢,沈臨淵摩挲著越無端微涼的耳垂,後者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湊過去輕嗅了一口,接著便學起了地痞流氓,嘴巴一張,講起了諢話:“無端確實是天賦異稟。”
“本世子還記得當日科舉結束後,無端明明三日未曾沐浴,身上卻無半分臭味,反而帶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使人流連忘返。”
“……”
刹那間,什麼溫情,什麼愛戀,通通化為烏有。
越無端猛的站了起來,繃起一張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漠,披上大氅,跨過沈臨淵,急匆匆地朝外奔去。
瞧著對方那落荒而逃的模樣,沈臨淵心情大好,不緊不慢地高聲喊道:“好無端,走慢些,你耳朵還紅著呢。”
沈臨淵的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隻恰好讓越無端和其餘幾個等在院外的小廝聽見罷了。
聽了世子這話,幾個小廝皆是不由自主望向了越無端的耳朵……
呀!二少爺的耳朵還真是通紅的哩!
越無端:“……”
竹軒苑內,沈臨淵望著越無端逐漸消失在晨曦中的身影,臉上的笑也一點一點消失了。
他喚來小廝,備下馬車。
天方破曉,一輛馬車便緩緩駛向了三皇子府。
封焱被下令禁足半年,貴妃暫時也還未完全複寵,再加上太子此時風頭正盛,因此三皇子門前,竟是門可羅雀,空曠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