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千山(十七)(1 / 2)

啟帝聽聞沈歲要來的消息時, 手中批閱奏章的動作一頓,眼底劃過一抹厭惡, 可很快便壓了下去, 道:“讓他進來。”

末了, 他又擺擺手,讓周圍伺候的人全都退了下去。

沈臨淵也沒帶人,隻孤身一身進了大殿。他的麵前就是手握萬民生死的天子,可他卻絲毫不見半分膽怯。

“臣叩見陛下,陛下萬歲。”

啟帝的目光在他的雙腿上停駐了一瞬,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不過很快, 他便露出些許笑意,看起來,就像個脾氣溫和的普通長輩。

“你我之間, 不必多禮。怎麼今日進宮,沒去見你姨母,倒來見朕了?”

沈臨淵瞧見他眼底的漫不經心與敷衍,心下笑了笑, 臉上卻裝出一副囂張跋扈的模樣。

“陛下可聽說近日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的流言了?”

啟帝擱下筆, 他望向沈臨淵, 似有些疑惑:“朕倒是不知。”

沈臨淵冷嗤了一聲, 說道:“想來是那群人沒敢把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傳進您的耳朵裡。”頓了頓,他抬起頭一瞬不瞬盯著當今天子,扯出一抹冷笑。“如今, 這京城內都在說,這屆的新科狀元在考試中舞弊了呢。”

“竟有這等事。”聞言,啟帝蹙起眉峰,適時做出幾分吃驚的神情,他失笑著搖了搖頭,自嘲道:“每次快到年底,朕就總是忙得暈頭轉向。”

大夏朝誰人不知,昭貴妃出生在新舊更迭的時節,每年年底,啟帝總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怎麼給昭貴妃賀生上。

這話一出,把一個不理朝事,偏愛風月的帝王展現得淋漓儘致。

“那些人說的話還不止這些呢。”沈臨淵摩挲著身下的狐裘,繼續道。

“他們還說,臣這麼多年不娶妻,就是因為臣有龍陽之好。”

話至最後,沈臨淵忽而抬起頭,那雙和啟帝極近相似的眼眸讓後者的臉色一沉,啟帝猛的一拍桌子,屬於帝王的威壓彌散在殿內。

“無稽之談!”

天子一怒,能讓萬民匍匐跪地,可沈臨淵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甚至還有些散漫地靠在椅背上,說道:“是是是,您說的沒錯,這群人簡直放肆。”

看著沈歲那幅懶散的樣子,啟帝真是一口惡氣憋在心裡,吐也吐不出,險些繃不住慈祥長輩的人設。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擠出笑回道:“這次你確實受了大委屈,朕會替你做主的。”

至此,沈臨淵卻仍沒有離開的打算,反而繼續笑吟吟地問道:“陛下打算如何做?”

啟帝忽然沉默了下來,他瞧著麵前的青年,那人有著和太子如出一轍的容貌,可那雙眼裡的光卻要更為銳利傲然。

不知想到了什麼,啟帝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些,甚至露出幾分極淺的笑意。

“朕瞧著,你像是有了自己的主意。”

“陛下英明。”沈臨淵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承認了自己的心中想法。

他繼續道:“臣雖然是個混子,卻也瞧得清楚局勢。若說前麵一條流言是衝著臣那蠢弟弟來的,第二條流言便是衝著臣來的。”

“臣不是個傻子,得罪的人也都在心裡記著,能做出這些事的人,一個手掌也數得過來。”

說到這裡,他拱拱手衝啟帝露出了一個笑,那笑容雖然漫不經心,卻讓後者一下子冷了眉眼。

沈臨淵就那樣嬉皮笑臉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臣倒是想查,可那也要看陛下舍不舍得了。”

話音剛落,整個大殿內便陷入讓人畏懼的死寂之中。若是此時有旁人在場,見到天子完全沉下來的模樣,怕是早已跪在了地上。可偏偏,坐在輪椅上的那個青年麵對天子之怒,仍是毫無察覺似的坐在那裡,甚至還頗為自得地笑著。

良久,啟帝才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話:“歲兒如今說話越發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是嗎?”沈臨淵笑容不變,隻是眼底那光卻更懾人了些,和王座上的帝王不分上下,他勾了勾唇角,反問道:“如今滿朝上下,幾乎都是護國大將軍和蘇太尉的黨羽,大權旁落。這些年來,陛下難道不惱嗎?”

這大逆不道的話是踩到了啟帝的痛腳,這位天子臉上的虛假麵具終於裂開了,他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往地上砸去。

“你放肆!”

啟帝勃然大怒,將桌子拍得砰砰作響:“這話是誰教你的?是沈平尋?還是柳風那個老匹夫?”

精致的茶杯在沈臨淵的身側碎開,碎片飛濺而起,有一片碎片竟是擦破了他右眼下方的肌膚。

細密的血珠一下子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沈臨淵卻擦也不擦,隻盯著震怒中的天子,就連嘴角的笑也從未變動分毫,一字一句說著:“陛下何必惱怒?這話自然沒有任何人教過臣。”

他坐在椅子上,忽然行了個大禮,一改先前那吊兒郎當的姿態。

“臣今日來,就是想為陛下來分憂解難了。”

“憑你?”啟帝氣得眉眼裡儘是譏笑:“一個京城內聲名狼藉的小混子?”

沈臨淵笑著接受了這個稱呼,甚至還麵不改色誇了一句:“陛下的消息著實靈通。”頓了頓,他又道:“朝中勢力盤根錯節,糾纏已久,冒然出手,隻會惹來一身腥。我想陛下便是有所顧忌,所以才遲遲未動手吧。”

啟帝這時已經坐了回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可若是熟悉他的人在這裡,便會知道天子是動了殺意了。

“朕以往倒是小瞧了你。”啟帝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多謝陛下誇獎。”沈臨淵麵不改色地繼續道:“陛下如今缺的就是這樣一把刀,一把無牽無掛,鋒利無比的刀。”

啟帝捏緊自己的手,譏笑:“彆告訴朕,你想做這把刀?”

“哪能啊。”沈臨淵笑著靠在椅背上,雙手支著自己的腦袋,懶懶散散道:“臣這輩子懶慣了,這些麻煩事,可不敢往自己身上攬。合適的人選我已經帶來了,陛下不若親自叫進來看一眼。”

又是一片讓人壓抑的死寂過後,啟帝才陰沉著一張臉,說道:“宣。”

不多時,殿門便被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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