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千山(十七)(2 / 2)

隨著朱紅色的門框緩緩被打開,一道清俊的人影慢慢現在啟帝眼裡。

那人周身都縈繞著霜雪似的冷漠,眉眼如畫,可當他映著身後的牆瓦,一步一步走進來時,那道纖瘦的身形竟是帶上了一股氣勢,一股仿佛能劈開天地的氣勢,無畏無懼,勢不可擋,鋒利至極。

那人一撩衣袍,跪在了啟帝麵前。

“臣,越無端,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臨淵笑著看向啟帝,道:“這便是臣要獻給陛下的刀了,陛下可還滿意?”

啟帝看了眼跪在地上,低眉斂目,看似乖順的越無端,沒叫人起來,隻是將目光轉向沈臨淵,沒正麵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了句: “你和焱兒之間的矛盾,朕也有所耳聞。可柳風,到底還是你的親外祖,怎麼歲兒竟是這般鐵石心腸,連親外祖都能下得了手?”

說完,他便一瞬不瞬地盯著坐在輪椅上的青年,似乎想要從對方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很快,他便看見那張臉上露出了一絲涼薄的笑。

那雙黝黑的瞳孔裡仿佛帶著世間最懾人的冷漠,沈臨淵忽然舉起手,狠狠砸向了自己的雙腿。

“砰——”光聽那聲音,就知道沈臨淵用的力氣不小。

啟帝設想了千萬種變化,卻獨獨沒想到這種,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陛下有所不知,臣在年少時,曾經無意間得知了一個真相。”

沈臨淵笑得像個從地獄深處爬來的惡鬼,輕飄飄的語調卻讓殿內另外兩人全都頓在了原地。

“那人告訴我,我不是侯爺親生的孩子。就連這雙如今無法下地的腿……”他扣緊了扶手,聲音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也是被十幾年前亡故的侯夫人,用棍子,一下一下敲斷的。”

【偷偷告訴你,孫嬤嬤那天喝醉了,對著我說了些可怕的話呢。】

【她說,小世子出生五個月左右。有天,大家夥突然都被夫人支了出去,孫嬤嬤恰好想起有東西沒拿,折回去就聽見了小世子壓抑的哭聲,和夫人的低吼。她就在窗上,沒忍住好奇在窗戶上開了個洞,就看見夫人邊用手捂著小世子的嘴,邊用棍子一下一下敲著小世子的腿,直把兩條腿敲的流了血,這才停下來。】

【什麼?不是說世子的腿是不小心被櫃子砸到了,才壓斷的嗎?而且,夫人可是世子的親生母親,怎麼會下次毒手,都說虎毒不食子呢!】

【噓!噓!所以說啊,孫嬤嬤說世子肯定不是侯爺和夫人的孩子,指不定是哪的野種呢!】

【這這!這怎會如此?】

【哎,咱倆可都長點心吧,這高門大院裡,瞧著光鮮亮麗,內裡可汙糟得很。】

沈臨淵死死握緊雙手,呼出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所以,陛下大可放心,我這無父無母的野種可沒有感情。”

望著青年臉上的譏諷和冷漠,啟帝渾身一震,不自然地避開了視線。

他仿佛又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當聽到皇後用了一招“狸貓換太子”換了他的親子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出奇的憤怒。可憤怒的不是皇後對他的欺瞞,而是柳家竟然勢大到了可以隻手遮天的地步,更甚者,他們都沒把他這個天子放在眼裡!

可當他知道他的親生兒子是個天生的跛子後,他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一切,甚至暗自竊喜:這樣一個醜聞沒有落在自己身上。

隨著封昱和沈歲兩個人一天天長大,望著兩人幾乎如出一轍的容貌,他甚至慶幸的想:好在,這兩個孩子的長相都隨了母親,好在,他們的母親是胞生姐妹。時至今日,也沒有人看得出破綻。

可在慶幸之餘,他又恨透了封昱這個冒牌貨!愧疚,憤怒,慶幸……無數被壓了數年,無法得到宣泄的情感在沈臨淵的這番話下,徹底爆發了。

特彆是沈臨淵那句“我這個無父無母的野種可沒有感情”,讓啟帝心底的愧疚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他仿佛忘記了沈臨淵剛才所有說過的大逆不道的話,疲憊地擺了擺手。

“朕知道了,明天朕就會下旨,令越無端任大理寺正,去徹查科舉舞弊一案。”

沈臨淵這才露出滿意的笑,他高聲道:“多謝陛下。”說著,轉動輪椅,來到越無端身側,低聲喚道:“走了,無端。”

這句低語將越無端猛然驚醒,叩拜著和天子告彆後,他才快步走向殿外的那道身影。

臨近年末,吹起的風已帶上了刺骨的寒意,可再冷的風也比不上方才他聽到的那些話,沈臨淵的那一番話,是真真正正讓他冷得連骨血都凍了起來,喉嚨艱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臨淵停下腳步,忽然抬起頭,望著那被烏雲遮蓋住的陽光,似笑非笑地說了句:“無端,你說,為什麼總有人那麼自以為是?”

“以為事後做些彌補,就可以遮掩住曾經留下的傷痕。”

啟帝方才的那番話,看似是為了他著想,實際上隻是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罷了。說到底,那個王座上的天子,從始至終,愛的人隻有自己而已。

沈臨淵恍然回過頭,越無端清楚地看見對方臉上那幅幾乎要哭出來的笑容,他聽見那人用沙啞的嗓音這麼說道:“我不明白啊,無端。”

風在這一瞬間,似乎變得更急了,沈臨淵眼角下的那道血跡卻更加清晰。

這樣狼狽的靜安侯世子,越無端隻見過三次。一次是生辰時的那晚醉酒,一次是為了還給他玉佩,還有一次……就是現在。

每一次,都讓他無法招架。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更早了些,飛揚的雪花不知什麼時候落了下來。

宮人們紛紛跺腳搓手取著暖,遠遠的,他們仿佛看見遠處,這新科狀元半跪在地上,替靜安侯世子攏了攏腿上的狐裘。

沒人看見,這風華無雙的狀元郎執起那冰冷的素白指尖,放在唇邊吻了吻。

沈臨淵的臉色登時就變了,他一把抓住越無端,閉了閉眼,似乎在掙紮著什麼,再睜眼時,那雙眼底儘是瘋狂。他用力攥緊越無端的手,啞著嗓子問道:“你想清楚了嗎?我不會給你任何逃跑的機會。”

越無端反手握住他,力度不大,卻也帶著一股偏執。

“沒關係,你一輩子抓著我也沒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  本篇設定中:

大理寺卿:正一品,位同首輔

大理寺少卿:正二品,二把手,高級審案人員

大理寺丞:正五品,可理解為陪審員,中級審案人員

大理寺正:正七品,低級審案人員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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