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擁千山(二十一)(2 / 2)

顧雍想起越無端方才所說的話,關於樂瑤出逃那段,雖是輕輕帶過,卻也讓聽的人心驚膽戰,此時聽陸遠這麼輕描淡寫的語氣,口氣也不自覺重了些:“駙馬這話倒是輕巧,郡主為了送這幅畫,可吃了不少苦頭。”

陸遠臉上的笑停滯了一瞬,卻還是無奈地搖頭笑道:“瑤兒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吃些苦頭也是應當的。再說,她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她不會辜負我的期望。”

“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幅裝腔作勢的模樣。”顧雍冷嗤了一聲,接著展開畫卷,問道:“所以我想問問駙馬,你可知道這畫上香味的來曆?”

“自是知曉。”陸遠點了點頭。

頓了頓,那雙溫潤的眼眸緩緩移向越無端,讓後者一下子提起了心神。

陸遠瞧著越無端那張與那人相似的麵容,忽而露出了悵惋的笑。

“不過我想,此香,想必大理正會比我更加清楚。”

越無端坐直了身軀,對於陸遠臉上那股似笑非笑,又運籌帷幄的笑,他本能地蹙起了眉峰。

從聽到對方將女兒置身於險境,卻自以為是在為她好那一刻,他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好感就降到了零度。

抿了抿唇,越無端不輕不重將話拋了回去,他道:“卑職對於此香確實頗為熟悉,可能將這香用在顏料裡作畫,想來駙馬殿下對此香也絕不陌生。”

聽著這尖銳的口氣,陸遠先是一愣,接著便哈哈笑了起來,他一瞬不瞬地盯著越無端,似笑非笑道:“這性子倒像極了你的父親。”

越無端的呼吸一滯,幾乎是一瞬間,所有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那是他最不願意提到的男人。

陸遠還在緩緩道:“說來,我對這香這麼熟悉,還是因為你的父親呢。”

“當年,我與他曾是同窗,私交甚好,在一次醉酒後,他無意間向我吐露過這香。後來啊,一朝登殿,他高中狀元,我卻隻得了個探花。”

“先帝當年甚是喜愛他,本欲讓他尚了長公主。既是當朝狀元,又是未來的準駙馬,那時的他,真是風光無限,春風得意。可好景不長,負責去查探的太監突然帶回了一個消息。”

“準駙馬爺不僅有一個糟糠之妻,還有一個剛剛降世的兒子。”

聽到這裡,越無端隻覺腦海裡嗡嗡作響,整個人如墮冰窖。

陸遠的聲音仍舊沒停,他像是根本沒發現越無端的臉色似的,繼續說道:“欺君罔上,乃是大罪,先帝很快就撤了他的功名。”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卻讓人渾身發寒的輕笑。

“後來,再見到他時,他竟然跟在如今的太子身邊,做了個幕僚。”

一句話,抽光了越無端身上所有的力氣。所有的關竅在這一刻似乎都串聯了起來,他忽然覺得有些荒唐。

若真是如此,那麼在他剛入京城時,是誰想用下三濫的手段來抹黑他,這個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那個想要毀掉他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越無端甚至已經想出了對方這麼做的理由,一個有汙點的學子,勢必不能參加科舉,無法出人頭地,而與此同時,有這樣一個兒子的吳氏也再抬不起頭,若是被有心人抓著不放,吳氏也許隻能在侯府裡,以一種見不得人的身份生活一輩子。

他的親生父親多狠啊,既想毀了他,又想毀了他的母親,毀了他們母子倆的前半生還不夠,還要將他們所有的退路都毀去了,將他們碾進塵埃裡才甘心。

胸口悶得幾乎喘不過氣,越無端一張臉幾乎失了所有的血色,陸遠的每個字都像是柄柄尖刀,割得他遍體鱗傷。恍惚間,他又聽見了母親低聲的啜泣,也看見了鄰裡街坊那滿是鄙夷的目光。

他似乎又變成了那個被眾人肆意欺辱的孩子,那個人人都可以罵上一句“沒有父親”的野孩子。

他的前半生,見慣了世間最深的醜惡,照不進一絲光亮。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如行走在刀山火海裡,沒有人曾聽見他的哭喊聲。

就連血脈相連的母親,也在幾個月前,作為他人的妻子,成為了彆人的一部分。從小到大,他什麼也抓不住,沒有人願意在這深淵裡拉他一把。

疼啊

疼死了

心口像開了一個洞,疼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驀然,一聲熟悉的聲音將他拉回了現實。

“喲,顧大人這日理萬機的,喚本世子來所為何事啊?”

越無端猛的抬眼望去,卻見那人從開啟的門扉處緩緩進來,曙光自他的身後照入,似乎也一點一點照亮了他昏暗的世界。

他似乎看見那人無奈的笑了笑,接著說道:“瞧瞧,瞧瞧,這是誰說了什麼啊,怎麼惹得我家無端像是要哭了。”

沈臨淵轉動輪椅,緩緩來到越無端麵前,素白的指尖輕輕按在對方肩上,不重,卻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咧開嘴,露出張揚又囂張的笑。

“不如,也說給本世子聽聽?”

刹那間,所有的冷仿佛在這一刻散去了,胸腔之間似乎被陌生的感情所填滿了。

在那時,越無端隻想去抓住那雙蒼白的手。

他找到了。

哪怕在黑暗中,也能抓住的人。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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