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美酒(三)(1 / 2)

封琪帶著近乎悲壯的心情, 目送著沈臨淵大包小包搬進了他原來的寢室。

青山書院有幾項嚴格的鐵律, 一禁私下鬥毆, 二禁飲酒貪歡,三禁聚眾賭博,四禁攜帶下人, 五禁……條條框框的戒律嚴格地規範著每位學子的一言一行,任你再有權有勢,風流成性, 進來也得套上清心寡欲老酸儒的皮。

不過,初來書院, 幫忙送行囊的小廝還是被準許進入的, 但是也僅限於幫自己的主子鋪好被褥,放下基本的生活必須品而已。

看著小廝被領出門,離去的身影,沈臨淵清楚地明白:接下來這幾個月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要自己獨立生活嗎?不,意味著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和小越單獨相處。

寢室並不大, 本就隻是用作休息用的場所自然不用太花哨, 秉承著青山書院的“勤儉”理念,這房間內的布置也簡樸到了極致。

靠窗的位置擺著一張書桌, 上麵陳列著文房四寶, 累著幾疊書卷, 種類很多,有翻閱的痕跡,不難想象書的主人是一位涉獵廣泛的人。

往裡去些, 一左一右各置辦著張床榻。最裡間,是平日裡如廁或者沐浴的地方。不過,方才領他來的人也曾說過:青山書院也有單獨的沐浴場所,隻不過花銷比較大,平日裡去的都是那些王侯貴族子弟,考進來的寒門學子去的並不多。

除此之外,那人還交給了他一疊厚厚的書卷,如今正被他隨意地丟在床榻之上。

那是他明日要測驗的書。

青山書院有規定,每一位學子在入學時,都要先進行一次測驗,根據測驗結果,按照從高到低,進行班級的排序,以甲為首,丁為末,共有四個班級。

可以說,甲班的學生隻要去參加科考,不出意外,便是板上釘釘的進士及第。甚至於,有一次科考頭三名,都被青山書院給包攬了下來,可謂是風光無限。

值得一提的是,甲班的先生是當今大儒方白鶴,教導出的學生皆是個中翹楚,天下學子皆以成為方式門生而感到榮幸。當年方家嫡女及笈時,踏破門庭的王侯貴族更是不勝枚舉,甚至於在坊間傳聞裡,連陛下都曾透露出求娶方家女的意願。

隻是,最終方家嫡女嫁給了方白鶴的學生,當年不過一個無權無勢的越恒,讓無數人大呼惋惜。

直到後來,越恒一路高中,爬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那些尖酸刻薄的言論才慢慢消散在了塵埃裡。

時隔多年,如今最受人矚目的卻是他們的獨子越風清,也是這青山書院內如今的第一人。

這青山書院內,大多都是越風清的吹捧者,就比如方才領他進門的小書生,在提到越風清時,各種溢美之詞連著往外蹦,簡直把人誇得堪比天上的皎月,不可高攀的仙人,無所不能,像極了……曾經的沈楠卓。

旁人隻見得他榮光滿身,卻見不得他去淌淤泥地。

風起,枝頭輕顫,落葉打著旋從窗內飄了進來。

被過度神化的人一旦有了汙點,不是從神壇跌落凡間,而是直接墜入無間深淵,他的所有過往都不值一提,人們銘記的隻會是他那一次的失敗。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過負的榮譽與期待,是壓垮一個人最好的稻草。

沈臨淵撚起那片枯葉,還未用力,那枯黃的葉片便已經四分五裂了。

傍晚時分,伴著悠揚的鐘聲,一日的學習才算是真正告終。三三兩兩的學子結伴歸來,言笑晏晏,相談甚歡,而直到月亮爬上樹梢,沈臨淵才聽見門扉推開的聲音。

似乎是發現同寢的人換了個,越風清的眼底短暫的劃過一絲驚詫,不過很快,他便再度變回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樣,自顧自坐到書桌前,撩起衣袖,開始磨墨。

對方烏黑的發絲處還淌著水,想來是剛剛沐浴完,沈臨淵靠在床榻上,支著腦袋開始搭話,拉長的尾音甜膩得像是引人墮落的毒/藥。

“師兄啊,瞧見換了位新室友,竟是連聲招呼也不打嗎?”

磨墨的手頓了片刻,越風清乾巴巴吐出兩個字:“你好。”

“嘖,你這人當真沒趣。”越風清聽見那人輕嘖了一聲,接著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那腳步聲漸漸遠了,內室裡響起些許嘩嘩的水聲,他心中有些微訝。

在內室沐浴,不僅要自己親自去打熱水,沐浴時的空間也很擁擠,就連他在這住了兩年,也仍然不能習慣。沒想到沈長嶽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少爺,竟然也是個不拘小節的人,這點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收回心神,越風清懸起手腕,開始練字。自六歲開始習字起,他便沒有過一日的空缺。一筆一畫,自成風流,饒是當世的大家看了,也會稱讚不絕。可越風清的臉上,卻是沒有多大的感情波動,仿佛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稱許的事,隻是應到做到的事而已。

忽然,內室的門扉被打開了,隨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陌生的氣息在頃刻間將越風清籠罩在了其中。

沈臨淵熟稔地勾住對方的脖子,半個身子歪歪斜斜靠了上去,“你在寫什麼呢?”

被這麼一靠,越風清筆鋒一歪,整個字在瞬息間毀於一旦。

越風清:“……”

自六歲起,從無紕漏的字在今日被一個紈絝給毀了,他的心情實在不甚美妙。

可始作俑者卻像是渾然不覺,他哈哈笑著來到自己的行囊邊,摩挲了半天,摸出了一壇酒,擰開酒塞,咕咚咕咚開始灌酒。

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上麵還墜著未乾的水滴,隨著他仰頭灌酒的舉動,瑩潤的水珠順著纖長的脖頸往下滾動,一直滑到衣襟大敞的胸前。

越風清一句“書院禁酒”還未吐出來,就見那人放下酒壺,那雙氤氳著醉意的桃花眼緊盯像他,猶如黑夜中,終於發現心儀獵物的捕獵者,讓人的呼吸都在一瞬間停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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