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美酒(六)(1 / 2)

等到進了學堂,沈臨淵一眼便看見在末尾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方亭蘭並其餘幾位夫子,他瞬間明白了為何今日清晨,明明越風清已經發了高熱,卻仍要堅持出門的理由。

當初方白鶴將自己的外孫安排做了夫子也算是跟其他人唱了反掉,一意孤行做下的決定。哪怕隻是個不成器的丁班,可讓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去做夫子,仍讓不少人心生不滿。

這堂課便是書院的幾位夫子給越風清的考核,若是過了,那便是皆大歡喜。可若是沒過……那不僅是越風清名聲掃地,連同立保他的方白鶴也會被人說閒話。

如今的越風清如同站在懸崖上,前方是萬丈深淵,可他同樣沒有退路。

一排排正襟危坐的先生,一張張森然冷峻的神情,饒是丁班裡的一群紈絝子弟,也收起平日裡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端端正正挺直了自己的身子。

無聲的壓抑感蔓延在整個小小的空間裡,越風清忽然覺得呼吸有些滯澀,渾身止不住地發寒,連同外公的臉都變得模糊不清。

沒來由的恐慌感讓他如同墜入了深淵,喉口發澀,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細微的交流聲讓那團恐慌越發擴大,越風清死死握了握掌心,不讓臉上流露出分毫,可隻有他自己清楚,那掌心間已被冷汗浸透。

方亭蘭幾乎是一瞬間蹙起了眉峰。

“噠。”死寂的空間中,一發出聲響便顯得格外清晰,而始作俑者卻沒有半點眼色,對著眾人望過來的眼神,依舊懶懶散散地打著哈哈,他把玩著硯台,敷衍地道著歉:“抱歉抱歉。”

眼見那是出了名的紈絝沈長嶽,眾人對他那副吊兒郎當的姿態便是習以為常,身後的夫子們紛紛帶上了不滿的目光。

可也因著這一打岔,原本壓抑的氣氛終於散去了些。雖然不知沈長嶽是有意還是無意,越風清心底都生出了些許感激,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始了授課。

瞧著台上平複下心情,漸入佳境的越風清,沈臨淵支著腦袋笑了笑,想了想,他忽然執起筆,在書頁上一筆一畫勾勒出那人的模樣。

越風清講到一半,便停了停,讓學子們先寫寫自己的感悟。學子們紛紛垂眸思索了番,接著提起筆開始在紙上認真寫著。

越風清握著書卷,一個個地瞧著,那張冷峻的麵容始終沒有過多變化,然而當他來到沈臨淵身邊時,險些無法繃住自己的神情。

記載著孔孟之言的聖人之書上,被眼前這個無賴用筆墨塗得一個字都看不見,旁邊栩栩如生畫著一副人像。

筆觸細膩,神態描繪得也極為傳神,如果不是畫中主人公是他的話,越風清還正想讚上一聲。

沈臨淵瞧著越風清停在他身側的腳步,歪頭笑了笑,又提起筆,在人像旁邊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大字:“好看嗎?越師兄。”

回應他的是越風清的一聲冷哼,以及對方毫不留情離去的背影。

沈臨淵忍不住低聲笑了笑,封琪瞧得好奇,湊上來小聲問道:“怎麼了這是?”

“沒什麼。”沈臨淵將那頁紙翻了過來,神色淡淡。

這雲淡風輕的態度卻讓封琪警鈴大作,他看了看沈臨淵,又看了看越風清,各種恐怖的猜想充斥在腦海裡,最後化歸為一聲清脆的呸。

最後一句話落地,學堂後麵的幾位夫子才捋著胡子,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坐在第一排的喬安忽然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她像隻蝦子一樣蜷縮在一起,身體不斷顫抖著,臉色差的驚人,就連額頭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所有人嚇了一跳,唯獨喬安擠出蚊子似的嚶嚀,她道:“我沒事。”

可任誰見了,都知道她並不是一副沒事的樣子。

封琪幾乎是一瞬間就站了起來,三步並兩步將人撈了起來,急道:“我帶你去看郭大夫。”

喬安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麼毛病,這是身為女人每個月都必須經曆的事,怎麼能看大夫,於是她用儘全力抓住對方的衣袖,小小的身子不住顫抖:“彆……我不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喬安吸引了過去,封琪抱著人一下衝了出去,不少看熱鬨的人也跟了上去,學堂裡僅剩下的零零散散的人也因為快到午休時間,陸陸續續走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沈臨淵便看見前麵那人身子一顫,儼然一副即將要倒地的模樣。

他快步走過去,在人摔倒前,把越風清攬進了自己的懷裡。懷中人的體溫燙得驚人,臉色呈現病態的潮紅,便是連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沈臨淵勾住越風清的雙腿,使了些勁,便將人打橫抱在了懷裡,騰空的失重感讓後者一下子伸出手,勾住了沈臨淵的脖頸。

微愣了一下以後,越風清猛然縮回手,臉色有些難看。

“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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