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我雌雄(八)(1 / 2)

詭譎的紅燭光暈下,沈臨淵愣是從那張陰森可怖的慘白麵頰上看出了一絲委屈,一排排小紙人嗚嗚咽咽地哭著,實在太過淒慘。

其中一個紙人更是可憐兮兮地伸出了小手,似乎想要從他身上得到一絲慰藉,沈臨淵心下好笑之餘,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那隻小小的,非人的手掌。

他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幫你重新畫個眼睛?”

小紙人一聽,哭泣的聲音一下子止住了,它哧溜一聲飛到沈臨淵的掌心,討好地蹭了蹭對方,兩頰的紅暈有些加深,瞧著是害羞了。

沈臨淵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接著拿起畫筆給它畫了起來。

越昭涯緩緩放下手裡的符咒,他盤膝坐在一邊,看著沈臨淵和小紙人的互動,眼底閃現過一絲迷茫。

為何……他不懼怕那些被稱之為鬼魅的妖邪?

為何……人類與邪魔歪道也能如此親密地相處?

他將下巴擱在膝蓋上,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麵前的人,燈火搖曳,一排排小紙人安安靜靜坐在四周,好奇又忐忑地看著作畫人,而視線中心的人,卻恍若未覺,隻是一筆又一筆,認真地畫著。

有時,畫得偏了,越昭涯便能看見那人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但是很快就被對方掩飾了過去。

看著看著,久違的安逸湧上心頭,在無人可見的小小角落,越昭涯難得露出了一絲極淺的笑意。

沈臨淵畫得起興,刷刷幾筆,沒花多久就讓小紙人們煥然一新。

小紙人們互相看看,可怖的眼底竟然多了分欣喜,就連方才還覺得尖銳刺耳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也多了點可愛的味道。

“謝謝,謝謝。”

可是道完謝,它們一下子又想起了正事,要讓眼前這個溫柔的人穿上嫁衣,然後由它們領出去和人成親。紙人們狹小的腦袋裡並不明白什麼叫成親,但是它們清楚地知道,以前那些新娘子,成親之後,渾身就變得冷冰冰的。

它們喜歡這個人身上的溫度,喜歡他為它們畫畫時的溫暖,它們後悔了,不想讓他成親了。

可是外麵還有人等著呢,該怎麼辦呢?

小紙人們急得嗚嗚直叫,抱著喪服在房間內圍成一團,繞起了圈子。

沈臨淵一動,它們就急了,齊刷刷抓住他的袖子,尖著嗓子喊道:“你彆去,你彆去。”

小紙人們的力度很大,沈臨淵一時不察,被拽的身子一晃,腳步踉蹌了幾下,險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穩,就看見越昭涯側過臉,抿唇淺笑的模樣。

他一邊拉好自己的衣領,一邊矯揉造作地揉著胸口道:“小道長你這一笑,可讓我的心都亂了。”

越昭涯:“……”

他彆過眼,冷著聲音道:“你看錯了。”

片刻後,他飛快瞧了沈臨淵一眼,又補充道:“我沒笑。”

“對對對,你沒有一邊偷看我,一邊開心地笑。”沈臨淵連聲附和。

對方眼底那看穿一切的狡黠,讓越昭涯既窘迫又羞惱,隻能生硬地岔開話題。

“現在該怎麼辦?”

沈臨淵的指尖在小紙人身上點了幾點,目光似乎順著木窗去到了外麵。他輕笑一聲,唰的一聲將喪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雙狡黠的眼眸在紅燭下格外生輝,沈臨淵如此道:“走,我們去抓個人來。”

他衝著越昭涯勾了勾手,接著附在對方耳邊說了一番話。

而這時,李二郎的院子裡,正密密麻麻站著無數村人,每個人身上都穿著蒼白的喪服,雙頰上卻都塗著豔麗的腮紅,一雙雙沒有眼白的猩紅瞳孔,映著漆黑的夜,讓人毛骨悚然。更令人絕望的是,這一雙雙眼睛,正死死盯著那一扇小小的木門。

每一個人,都不曾有任何動作。

直到——

吱呀一聲傳來。

所有人望向那扇木門,嘴角咧開,陰森的笑意四散蔓延。

然而很快,那笑便僵在了臉上。

他們瞧著紙人臉上那雙炯炯有神,可愛至極的雙眸,青白的臉上竟然被沈臨淵瞧出了些許呆愣。

“新娘子來咯!新娘子來咯!”好在,小紙人們尖細的嗓音很快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他們瞬間走向那位“沒有任何反應”的“姝色少女”。

沈臨淵完全放鬆了五感,假裝自己就是一個已經被奪去靈魂的生人。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冰涼黏膩的觸感一下子傳遍了全身,沈臨淵動也不動。

來人隻是握了握他的手腕,又很快放開了。那人走到一旁,和人嘀嘀咕咕,小聲說著什麼。

“他們察覺到你有些不對勁了。”

腦海裡剛響起越昭涯的話,沈臨淵就看見了一隻碩大的猩紅色眼眸,確切的說,是在那一瞬間,有一個活死人來到了他的麵前,對方靠的極近,正一瞬不瞬盯著他。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被嚇得慌了神,然而沈臨淵依舊像是恍若未覺,動也不動,就連眼珠也沒有轉動幾分。

那人盯了沈臨淵許久,似乎找不出他的破綻,最後推開幾步,高喊:“新娘接到,送親咯。”

這一嗓,就像一個開關。

原先還死氣沉沉的氣氛頓時變得鮮活起來,嗩呐聲,鞭炮聲齊刷刷地響了起來,正在這寂靜陰森的深夜。

沈臨淵被人扶著坐進了一頂小轎,轎簾放下後,他也不敢喘氣,隻小心翼翼按了按係在腰間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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